断手瘸腿的白头木匠艰难走上望楼,注视着伫立塔台的顾长安。
记得长安四岁的时候,就嚷嚷着要穿雪白衣裳,一个不足凳子高的小娃娃,整天穿着白衣在城头耀武扬威。
郭老夫人笑他:“你也想学南朝陈庆之,千军万马避白袍?”
小长安扬起稚嫩的脸颊说:“我会比他更勇猛!”
当时城头数千老卒被逗乐了,骂骂咧咧给取了个“吹牛长安”的外号。
“诸位同袍,他没吹牛。”木匠抚摸着城墙,凝视天边的安西军英魂。
他比陈庆之勇猛百倍!
可他不穿白袍了。
安静注视着城外的男人,穿着一身鲜艳红衣,或许是张老婆子的裁剪手艺退步了,袖口腰襟很宽敞,都像披了一件红裙在身上。
“秦爷爷。”顾长安抬头打招呼。
秦木匠蠕动嘴唇,欲言又止。
“我没疯。”顾长安笑了笑,解释说,“我想让身上多点喜庆的气息。”
秦木匠摇头,走到他身边:“我们不怕你疯,你不该承受这一切。”
若是再坚守孤城十年,中原民族能攻守易形,长安绝对会壮志凌云。
若是屠杀二十万蛮夷就能永远守住这块疆土,长安会越杀越有劲。
可看不到希望啊!
一个人在黑暗里举着火把,走了很远很远还是伸手不见五指,想退又不能退,想躺下又害怕火把熄灭,唯有麻木举着继续走下去。
这是何等的折磨。
秦木匠踱步过去,拿走他的血剑,温声道:
“你太累了,休息一天,去外面走走。”
“蛮夷随时会突袭。”顾长安否决。
“几个月没有动静,就会在今天?况且蛮军开拔,孤城百里外都有声响,你去散散心天塌不下来!”
秦木匠吼了一声。
顾长安沉默,长发披散遮住了迷茫的双眼。
“长安呐,你都没真正出过城。”秦木匠仰着头,强忍着不让老泪落下。
这句话多么悲凉,除了出城杀敌以外,这个英勇盖世的男人,一生都没离开过龟兹城。
“就今天,为自己而活。”秦木匠重重拍着他的肩膀,严肃道:
“你是队正,老头子我是百夫长,这是上级的命令!”
顾长安犹豫很久,最终叮嘱道:“秦爷爷,有敌军迹象立刻吹响号角。”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