砌之外,天边,一弯冷月如钩,月色清寒,寝室里,在微微跳动的灯烛下,陆媛褪下衣衫,放下如墨般的青丝,白玉般纯洁的身躯赤裸于镜中,无一丝瑕疵,是这样的青春与美好,一点看不出刚刚生育过的迹象。
再看面庞,镜子里依然是人面桃花,然而细看之下,憔悴之色是掩饰不了的。睇视许久,她打开梳妆台上的妆奁,取出当初安翎月亲自调制的脂粉,涂上一层淡淡的脂粉,细细地描画粉黛,抹去眉间愁迹,双唇抿上殷红的胭脂,妆成后,容颜如玉,仙容似雪。
她从箱底取出一袭绯红色暗绣海裳花的衣衫,慢慢穿在身上,然后一点一点挽起柔滑如丝的长发,盘成一个如意髻,一枝翡翠簪子斜斜穿过发髻垂下细细几缕流苏,与颊边那对翡翠耳坠相印成辉,又在眉间仔细贴上浅金色的花钿。
看着镜子中精心妆饰的自己,恍惚间,似乎还是那个十三四岁的无忧无虑的陆媛,在父亲和母亲身边撒娇,跟在哥哥们身后爬树掏鸟窝,和振远哥哥填词对诗。这一切,似乎已经过去了好久好久,又似乎如发生在昨日一般生动。
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冲刷了刚刚画好的妆容,脸上泪痕交错,簌簌不止。
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这大概是后宫中的女子最悲哀的命运了吧。不,我不能让这样的命运落在自己的身上,我要要回我的孩子,她是那么小,那么软,懵懂无知,怎么能在襁褓间就失去亲生娘亲的爱抚呢?
伤心和消沉已经足够了,为了父母亲人刚刚失而复得的安宁,为了幼小的女儿能够回到自己的身边,只能将泪水咽进肚里,生活在深宫里的女子,不能有傲骨,不能有执拗,不能有倔强,要想在这冷漠的后宫中生存下去,只能拔掉自己身上的刺,恭顺、顺从,从来都是这后宫中最看重的美德。
当然,要想左右逢源,青云直上,最重要的是要有君王的宠爱,哪怕只是宠而不爱。她,陆媛,已经在这深宫中生活了三年,早就不再奢望君王的爱情,只要能够得到一份宠爱,让自己能够伴着女儿平安成长就已经满足了。岁月静好,也不过如此。
夜已深,心意已定,合衣睡下,安然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