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他想和叔父讲道理,刚说个开头脚就离地了,叔父轻而易举地掐着他的脖子提溜在半空,他在窒息里感觉得到,叔父看他的眼神既有爱屋及乌,也有恨屋及乌。
他在半空中扑腾着认错求饶,半晌脚总算是沾了地,跌跌撞撞地咳嗽着跟上叔父。
顾小灯的手骤然变冷,关云霁的脚步一顿,放慢脚步转身,顾小灯低着头撞了上来,他赶紧顺势搂住了他。
而后的一路,关云霁基本都半抱着他,不然顾小灯要平地摔上许多次。
越往朝天台靠近,顾小灯眼里看到的事物就越扭曲,脊背的冷汗已经把衣服浸透,关云霁带他止步在一道偏僻的内门外,不肯让他再靠近了,生怕他昏阙过去。
顾小灯抬眼望去,透过拱门,能看到的只是一角。聚集在朝天台周围的信众密密麻麻,波浪状跪了十四个圆圈,男女老少都有,所有人齐声唱着歌谣,高台上载歌载舞,伶人们唱演着神降戏,举起一个服色纯白的小孩,气氛喜庆。
顾小灯的视野变得很广阔,恍惚中好像回到很多很多年前,那时的朝天台不是这样喜庆的。
他在高高的台上,祭坛下是声嘶力竭的敬神谣,信众唱到喑哑无声。祭坛周围是高举的一圈白碗,全都装着半碗水,他沿着那些高举的瘦骨嶙峋的手臂走一圈,在每个碗里赐下一滴血。
他很累了,但还是挨个回应,在歌谣和恸哭声里不停祝愿他们康复:【诸神佑你】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快下山了,有个抱着婴儿的女人穿过人群跃上了朝天台,降落到他面前。他头昏脑胀到没能认清眼前的人是娘亲,双
()手合十朝她僵硬地微笑:【诸神佑你】
娘亲默不作声地单手把他抱起来,祭坛上的其他人围过来,她势单力薄,另一只手里的婴儿没一会就啼哭起来,而他的脑袋转不过弯,只知道机械地低头去,亲亲那哭得皱巴巴的小婴儿:【不哭啊,诸神……诸神佑你】
“小灯?小灯!”
海啸似的记忆平息下来,顾小灯睁开眼睛,侧首看到关云霁紧张到明亮的眼睛。
他的第一反应是笑起来,嘴唇动了动,改口,细弱地温柔应声:“嗳,关小哥,谢谢你。”
关云霁倏忽红了耳朵:“这么温柔做甚,跟我客气什么?”
顾小灯的腰还在他臂弯里环着,他借着他的力气撑着,再望一眼远处的朝天台,看到高台上多了一道黑色的高大身影:“那个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