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山林。
好虎不敌群狼,几次强行突围未果后,江辞与冬玟被迫躲入洞穴,水米未进至今已有三日。
休息了三日,受伤的手臂终于勉强能再提起剑。
江辞握住剑柄,下了要么突围要么死的决心。
“冬玟,记不记得被追杀至此时,西面有一处悬崖。”
“王爷想从悬崖爬下去?”
江辞没有否认,声音透着精疲力竭。
“不知玉儿现下如何,本王耽搁了太久,只能博上一博,若能活下来便有一丝希望。”
他看着冬玟,将脖子上的吊坠取出。
“冬玟,若是本王死了你活着,不必给本王收尸,只将吊坠和石头取走去苍术族找到觋师,让他帮你上兰枫山救玉儿,可记住了?”
“王爷福大命大,怎么可能..”
江辞沉声打断:“本王问你记没记住?”
冬玟忍着悲凉拱手道:“若属下活着,定不负王爷所托。”
“好。”
江辞执剑起身慢慢向洞口走去,草率包扎的伤口因为走动而不断渗出血液。
若是他和冬玟都没能活下来,他想求求上苍,来世他不要出身于皇室,他想留在都城长大,早一点,再早一点遇到玉儿。
最好转生成一个富商,这样还可以让玉儿过锦衣玉食的生活。
他知道自己若身死,玉儿无法解蛊毒,也活不下来,可他就是私心想也许会另有他法,可以让玉儿活下来。
即使他不在,即使一命换一命。
若真的可以,玉儿最好不要替他报仇,不要替他守寡,回到苏家找个入赘的夫婿,即便真心不多,也不敢不听玉儿的话。
若是玉儿喜欢,便生两个娃娃,若是玉儿不喜欢,便两个人扶持到白首,想来苏家上下也不会亏待玉儿半分。
不要上战场,受伤太多,生死难料,他一直想要他的玉儿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
他会在奈何桥头日复一日地等着,一直等到白发苍苍的玉儿来。
孟婆汤还是要喝的,他怕他的玉儿最后想记得的人不是他,而他无论怎样都会记得他的玉儿。
“冬玟,你知道本王费了多大力气,才得以再见她一次吗?”
少有的眼泪落出来,不是因为怕死,而是舍不得他远在万里之外的心上人。
他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想与他一起做,他还没有抱够她。
洞穴外铁蹄声杂乱。
江辞攥紧剑柄,目色瞬间凌厉:“是屈支人,先夺马,分别突围,西山悬崖汇合。”
“是。”冬玟手持长刀挡在江辞身前,“属下来掩护断后,若是未等到属下,王爷便先走。”
两人刚要出去应战,洞外突然有箭矢破风之声。
先是一支,而后无数支箭齐发,再之后冷刃相碰,明显是两波人。
“王爷,是不是官兵发现屈支人混入边境了?”
江辞仔细听着洞外的打斗声摇了摇头:“来者打法混乱无章,用的皆是重刃,并非官兵,倒像是....匪。”
“山贼?马匪?”冬玟提刀挡在江辞身前带着对方向后退去,“王爷,听着来人不少,先让二者相斗,最好把林子外围的屈支人也引过来,我们便可趁机逃离。”
江辞也正有此意,两个人尽量放轻声音慢慢退了回去。
良久,外面的打斗声渐渐消逝,马蹄声却未远离。
留下声音是普通马蹄铁,非屈支人所特制。
“看来是屈支人输了。”
冬玟闻言心里燃起了希望,即便是匪,也胜过异族人,至少打起来不会报着必杀之心。
“王爷,等他们离开我们就可以走了。”
江辞点头默认,太子的人、李府的人,一路杀过来又遇到屈支人,眼看就要到达苍术族所在,希望这次不要再有阻碍。
洞外的人生了离开的意思,隔着厚厚的土,声音又有些乱,但江辞耳力一直不错,还是听到了那伙人的话。
“老娘早就想收拾这些杂碎,今天真是痛快!”
“可惜死了不少兄弟。”
“没想到你们两个小崽子还挺能打的,怪不得老大喜欢你。”
“你们说这些人,穿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还敢摸进大恒,当官的都是吃干饭吧,哎我可不是说你们俩奥。”
“无妨,屈支人竟能潜进边境,的确奇怪。”
江辞腾地站起来,玉儿?是玉儿!
“王爷?现在还不能出去。”
冬玟没拽住江辞,压着声音赶紧追上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跑出洞穴,洞外躺了满地的尸体,大部分是穿着屈支服饰的。
“哎我天!”一个男人看到两人吓了一跳,一把大斧子直指过来,“你们从哪钻出来的!老大!这边有漏网的!”
江辞寻着男人的目光看过去,黑马上是一个看着年纪不小的女人,而那女人身边正是....
“玉儿!”
似久旱之鱼忽寻到了池水,若是生了双翼他恨不能飞到苏玉身边。
“你跑哪...我!”拿斧子的男人被一击卸下武器踹倒,摔在地上,男人眼里还是不可置信。
苏玉听到熟悉的声音转身看过去,那人玄色的劲装上没有一处不微微泛黑,明显是盖了一层又一层的鲜血。
她跳下马刚向对方迈出一步,便被紧紧抱进宽厚的怀抱里。
久违的拥抱,血腥遮盖住了属于身前人淡淡的安神香气息。
“阿辞..”
苏玉抬手抱紧江辞,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终于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不是让你日后穿浅色的衣服吗?”她想责怪对方,揍上一拳,却不知面前的身体何处没有伤痕。
“我都...看不清哪些才是你的血。”
“对不起,日后一定听你的。”
江辞又将怀中的人抱紧了些,很怕这些是他自己的幻觉,梦醒人就会消失。
他抬手覆住对方的头,下颚抵着发顶轻轻蹭了蹭,想让怀里的人真实些,再真实些。
“玉儿,你是真的,这不是我的梦对吗?”
“你说什么呢?当然是真的。”
江辞唇角终于露出笑容。
他微微退开低眸注视着怀中的人,慢慢俯首靠近樱红的唇瓣。
苏玉惊了下紧急偏过头,冰凉的吻落在耳垂,温润的声音含着喜悦的笑。
“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苏玉挣开怀抱,尴尬得头皮发麻,旁边还有这么多人呢。
“哎呦哈哈哈,你们,你们继续哈,我们啥都没看到。”葛元老嘿嘿笑着,给周围的弟兄使了个眼色,众人马上附和着。
现在的苏玉真的希望自己是江辞的梦,赶紧梦醒让她从这尴尬的气氛中消失。
“表兄!”
江逾白看两人抱完了,也冲过来抱了江辞一下。
“小白?”江辞注意力一直在苏玉身上,这会儿才看到江逾白。
“你不在怀晋,怎么到这来了?兄长呢?”
“兄长没有来,只有我一个人。”
江逾白一人离开怀晋且和玉儿同行一路,江辞眉心微微蹙起,脸上笑意渐无。
“出什么事了?都城出事了?还是晋地出事了?”
苏玉握住江辞的手腕,江辞立刻会意,却更是担忧,不能在外人面前启齿,一定是出了不小的事情。
“行了行了,别腻歪了。”
葛元老实在受不了小夫妻腻腻歪歪的样儿了。
“你看你这郎婿浑身是血的模样,还是赶紧入城找家客栈住下找大夫瞅瞅,别跟咱们兄弟野林子里凑合了。”
“哎,娃娃,你过来。”葛元老忽然满脸笑容地朝苏玉扬了扬下巴。
苏玉一走过去,就被葛元老捏住肩膀强行按着说起悄悄话。
“你这娃娃成亲,咋不找个彪悍有男人味的,这个看着...啧,胡子都看不着。”
葛元老嫌弃地看了江辞一眼:“活脱脱一个小白脸嘛,有啥好的,那脸瞅着比女人还娇,一个大男人长那么白,长成那样,上了床能行吗?”
“咳咳咳!”苏玉呛了下咳嗽个不停。
自己中蛊失去神志那晚,江辞活像个几十年没吃肉的狼,从晚上折腾到天光微亮才肯放过她。
想到这,她的耳朵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那边江辞看着两人,听不清说了什么,不知道哪句话没说对,苏玉突然咳嗽得厉害。
他急着走过去帮苏玉拍拍背顺气,手刚碰到苏玉的脊背,苏玉却猛地躲了下。
“玉儿?怎么了?”
“没...没事,没事。”
“咦!哈哈哈哈!害羞嘞。”葛元老笑得发憨,“这有啥害羞的嘛,我不就是问问你家小白脸在..”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床字硬是让苏玉给咳了回去。
葛元老看她这样担心起来:“没事吧娃娃?是不着凉了啊,咋咳成这样?跟小白脸一起看看大夫吧。”
苏玉一边摆手一边摇头,他们都少说两句,她能多活十年。
“玉儿。”江辞目色凝重,“是不是离奇石太近,毒性发作了?我们现在就去兰枫山。”
“不用。”
苏玉都忘了还有这档子事。
“我身上的蛊,阿月已经替我解开,早就痊愈了。
“当真?”江辞将信将疑。
“都说了我还没活够呢,而且都已经走到这了,离兰枫山不过一步之遥,我何必骗你?”
苏玉轻轻叹气道:“倒是你的伤....我们先入城住下,其余的事我与你慢慢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