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勒听裴该的口气,对晋国皇帝貌似毫无恭敬之意,还以为对方想投降,不禁心中大喜。但其实他是想岔了,眼前这位裴该身怀来自于两千年后的灵魂,对哪朝哪代的皇帝和王公贵族,本来就不可能产生什么敬意。
再继续听下去,裴该话锋一转,突然说道:“如今将军赢粮直进,与刘曜、王弥等会攻洛阳,不日可下,则胡汉灭晋之役,自当以将军的功劳为第一。然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刘曜是刘渊养子,必然轻视将军这般外姓之人,将军功劳又大,则轻视必会转为妒忌;至于王弥,据闻素与将军不睦,或许会在汉主面前进将军的谗言。由此将军成为众矢之的,其势危若累卵……”
石勒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不禁左右一瞥,好在帐内并无旁人,只有亲信孔苌和蘷安两个,应该不至于把裴该这些话随便泄露出去。但最终他还是忍不住了,一拍桌案,打断裴该的口若悬河:“裴郎,汝是想要离间我汉国的君臣和同僚吗?我受先帝宏恩,向来忠心耿耿,这般诡计,对我却是无用的。我之所以暂不杀汝,是感怀令先君之德,以及敬重汝的气节,若想学王夷甫哓哓而逞口舌之利,恐怕下场会比王夷甫更惨哪!”
裴该心说你丫“忠心耿耿”,那后赵又是怎么出来的?鬼才信你呢!当下微微一笑:“裴某并非劝将军背主自立,而是希望将军能够善保自身。将军根基本在并州,却远离故土,来至河南,此前率军直下襄阳,谋据江汉不果,再度北返许昌——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蹿。似此无根据、无后方,一旦遭受挫败,恐怕会一溃千里,再难复合啊!”
石勒闻言,悚然而惊,心说倒瞧不出来呀,这位裴郎年纪虽轻,却有见识,不仅仅只有一个好老爹,外加骨头硬而已——他的说辞,跟张宾张孟孙倒是挺合拍哪。忍不住就接口问道:“如之奈何?裴郎何以教我?”
裴该答道:“将军必先占据形胜之地,才可安保自身无虞。至于这地方么……”眼角左右一扫:“将军这里,可有中原地图?”
石勒说有,随手就从身后一口竹箧中抽出卷纸来。裴该膝行两步,跟石勒仅仅隔了一张桌案,貌似很自然地就把纸卷给接过来了,放在案上,缓缓展开。石勒的桌案上,正好摆着一具白玉如意,一尺半长,通体无瑕,上面还镶嵌着黄金和宝石——这玩意儿本来是王衍的心头至爱,如今换了主家——裴该直接抓过来当镇纸用,压住了地图的一角。
随即用左手拂开地图,大致瞧了一眼,伸出右手来指点道:“将军雄踞之地,当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