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管家平日里,应付得多是些地位比罗迢低的人物,像董棾父亲这样阶品的官,那是一个也没见过。他瞧见董棾人生得标致,性格也温软讨人爱,又是第一次有年轻小姐找上门来做客,心里头一琢磨,就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他自以为是家主苦尽甘来,多年攒的福报到了,要一并还他幸福,却不知道整片天的乌云,现在都往这宅子顶上挤过来呢!
没良心的董棾啊,偶尔也是会鼓起小脸,吹吹镜子上的灰的。但凡这镜子还能瞅到点人样吧,人就始终有个坏毛病在,不怕遇着坏的,咱们不好出手,就怕遇着好的,还是历尽千辛、等着要人疼的那份儿,一遇上了,反倒不敢轻举妄动了。像是夜半那镜子会自己抖起来,灰扑簌扑簌地就向下掉,董姑娘这会儿子,心里头也是这般滋味。
而要人一下罢免了从前的取经道,又是难上说梦话的嘴了。
董棾瞧着管家那张慈祥的脸,冲她笑的时候,眼里一派真诚,又自个儿惦量了罗迢这小子过往的遭遇,灌下一杯茶水,下定决心,算了。
她起身往外走,告诉管家天色已晚,再待下去不合情理,家中还有人在等,不理管家的一再挽留,双脚踏出门去。
出了两条街了,还没碰上一顶轿子,她个人绷着小步,又耸耸肩,自言自语道:“行呗,算他没运气。”
哪想到烟柳斜斜,条发三月,绿意漫岸,缘来难避。
行道下的岸边,又有一个人,被团糙衣汉子围着殴打,董棾撇下根小细条叼在嘴里,啃得正欢,一筛点眼睛过去,又不对头了。
罗迢早晨里穿的蓝衣服,这会子被揉搓得又皱又灰,脚踹一窝,一窝瘪,另一窝又膨,人也跟案子上摆的猪肉一样,一会被拎着正看,一会被甩下去翻。
董棾丢掉柳条,呲溜一下地从行道上梭下去,等拍拍屁股起来,心里一打马虎,他们人多势众的,这白白地单过去,不是给人家添乐子吗。
急得一会儿子没办法,也不能再见着这傻瓜蛋继续被打。她邻着就近,搬起块大石头来,冲着过去,大叫一声:“都闪开!”
打人的流氓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长了脚的石头”吓得半死,忙停手四处逃窜。他们这一逃,原本围在罗迢周围的保护圈散得那是干干净净,只剩罗迢眼睁睁地望着块大石头从天上掉下来,铆足了全身的劲,疼喊着蜷着滚了一圈。
石头差一点就亲到了他的脑袋,这段飞来横祸的爱情若是开始了,脑浆就要溢了,死亡的名字也召唤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