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我的童年是封建社会向资本制度转换的时代,
我现在把它从黑暗的石炭的阬底挖出土来。
我不是想学Augusti
e和Rousseau要表述甚么忏悔,
我也不是想学Goethe和Tolstoy要描写甚么天才。
我写的只是这样的社会生出了这样的一个人,
或者也可以说有过这样的人生在这样的时代。
1928年12月12日
第一篇
一
大渡河流入岷江(府河)处的西南岸,耸立着一座嘉定府城,那在乡土志上是号称为“海棠香国”的地方,但是那有香的海棠在现在是已经绝了种了。
从嘉定的大西门出城差不多完全是沿着大渡河的西南岸走,走不上十里路的地方要渡过流入大渡河的雅河(这大约是古书上的若水)。再往南走,在离城七十五里路远的一个市镇,名叫沙湾,那便是我的故乡了。
沙湾的市面和大渡河两岸的其他的市镇一样,是一条直街。两边的人家有很高而阔的街檐,中间挟着一条仅备采光和泄水用的窄窄的街心。每逢二、四、七、十的场期,乡里人负担着自己的货物到街上来贩卖。平常是异常清静的街面,到这时候两边的街檐便成为肩摩踵接的市场了。
场的西面横亘着峨眉山的连山,东西流泻着大渡河的流水,乡里人要用文雅的字眼来形容乡土人物的时候,总爱用“绥山毓秀,沫水锺灵”的字句。绥山就是峨眉山的第二峰,沫水就是大渡河了。
乡中的地理除掉这一山一水见于古代的文献以外,沙湾场的本身是完全没有古迹的。
场的北端有一个很大的沙洲名叫姚河坝,听说那是旧沙湾场的废墟。在一百几十年前的“老丙午”,大渡河涨水把沙湾场冲没了。后来才移到现在的场所的。那沙洲上面也有几家人家,有一座古庙名叫韩王庙,这所犯的韩王不知道是汉时的韩信,还是宋时的韩世忠。那以前大约是客省人的会馆。
场的南端在相隔有半里路的地方,有一道很清洁的茶溪,从峨眉山麓流下。那上面架着一道很宽的石桥。过桥不远在山麓的倾斜中,有一座明时开山的古寺名叫茶土寺。中有一座碑是明末的乡贤嘉定人的安磐写的。只这一点怕是沙湾场的唯一的名迹。
寺前有一道很简单的石坊,刚好就像寺的山门一样。标记是“大明林母李宜人旌表节孝坊”。但在乡中是连姓林的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