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大姑说,大姑下面还有一个姑,她才是我的二姑,而被送人的二姑次儿是三姑。二姑生了才三天,祖母就抱着二姑与大姑在雪天冰地里挨家挨户的讨米。三母女讨回来米了,给祖父与父亲两爷们吃。
祖父是书生秀才举人,冒起饿死也不去讨米的。父亲还小,又是儿子,祖母哪怕死,也不会叫父亲去讨米。才出生三天的二姑,因此受了风寒,又没有乳汁喝,更没有药物治,免疫力大降,熬不到十天,就死了,连小名都未来得及取。
我二姑在人世走一遭不过短暂的九天。埋葬时,大姑与祖母就给二姑取了个名:酒儿!酒通酒坛子,也通九!祖母抱着只活了九天的二姑,放声痛哭,埋怨二姑命苦,不该脱身到她这户穷人家!祖母月子里受了风寒,还伤了心,由此患上了月子病。往后越发害得厉害,一发就躺在床上起不来。
就这么个糟糕的家庭情况,大姑能给人家当童养媳吗?祖母是饿昏了头,急疯了。祖母内心定是凄然无助,才出此下下策。但有每隔几日,李歌满就到家一趟,问问祖父的生活状况,问问孩子们的生活状况,更为看看祖母的生活状况,支点钱与温暖的话语,带来父亲在戏班的消息。这是祖母家最好最温暖的事!
叔叔姑姑们都喜欢李歌满。每次他来,叔姑们总拉着他的手,叫他讲这讲那,讲外面的世界。当然,他们最喜欢听他讲到他们的大哥陈章蓝。
李歌满一开口就说:“章蓝那伢子,可是青出于蓝而甚于蓝,唱戏可是有样范……”意思是说,父亲唱戏技艺有天会超越他。
祖母听了李歌满的话,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似乎看见了无尽的希望。然后,幽暗一边去了,躲在禾场里叹息,抹眼泪。李歌满也跟了去,孩子们在吃李歌满带来的好东西,没注意到这些。
彼时,故河口的月亮比天鹅洲的亮,而人口却无天鹅洲的密集,也无天鹅洲如此多的青砖蓝瓦房。故河口满村流淌着空旷亮堂的月光,人在此可听见各自的心跳。静悄月光下行走的两个人,亦感觉些心跳与异域的孤独,想起些故地旧事!那可是真正的市井小民生活,安然如意,只是那地儿如今已被瘟疫吞没,无所踪迹。故土家乡已然不在,好在当初的人儿还在。
每每想到这里,李歌满总是动情地叫祖母为七友小姐。
月光下,柴林发出呼呼的呼吸声。李歌满握着许七友的手动情地说:“七友小姐,请不要忧心,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有我在,你还怕啥,我不会丢下你与你一家子不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