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有山。
山为假山,石痕漶漶,陈泥宛然。
山周有水。
水为活水,环山澴澴,水流潺潺。
水中有鱼。
鱼为锦鲤,绕荷闲游,尾儿款款。
正值初秋,院内池塘满是莲荷,荷叶青黄,根茎半枯。正中一亭,横放一张长几,上置一琴,蔡琰端坐一旁,玉手轻抚。悦耳的音符从她指缝中流出,为午后的秋色平添几分宁静。
那琴做得甚是精致,观其木理,应该有些年份了,但花纹簇新,保养极佳。琴尾裂痕微微,似曾火烧,竟有焦糊痕迹。正是蔡邕生平佳作“焦尾琴”。琴声婉约,缠绵排侧,弹的正是司马相如之曲《凤求凰》,此时正弹到“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处,本来“兮”字低音收尾,“聊”字起手,应转高音,可蔡琰手法一乱,琴音竟如平地上直起一柱高峰,极是突兀。她微微一叹,正欲放弃时,一缕笛音蓦然加入,顺势接过,显得极是自然。蔡琰一愣,手上不由自主,顺着曲谱弹了下去。
笛声甚是低沉,如晚风拂过大地,也如午后小憩后的那缕熏然。《凤求凰》缠绵婉转,笛音竟奏出了中正之音。一路包容着琴声,合奏下去,竟是十分熨贴自然。
一曲终了,蔡琰长吐一口气:“阿翁,你今天不是很忙么,怎么有闲心来看我了?”
“家事国事天下事,既然国事说不上话,就只有在家事上费心了。”蔡邕轻声一叹,手握一笛,负手从亭侧踱了出来。
蔡琰春葱似的十指压住琴弦,皱眉叹道:“怎么?阿翁在朝堂上受气了?”
看着女儿瘦削的双肩,蔡邕心头满是爱怜。他一生无子,与妻感情甚笃,大女儿出生得早,但生性平和,在琴棋书画上也无天分,自嫁与山东羊家后,更是少了来往。好在还有蔡琰,他年过不惑才得幼~女,妻子生下蔡琰后,更是难产而死。所以打小开始,他就对蔡琰甚是疼爱。一身所学,更是倾囊相授。女儿也是争气,从小聪明好学,在学问上的天分,竟是丝毫不下于他。
蔡邕并未和女儿讨论朝事,他叹了口气:“这卫宁之事,确实出乎为父意料。当时你母亲尚在人世,蔡卫两家皆为大族,更有通家之好。指腹为婚,也只为延续情分。要知这小子如此不成器,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前几年偶得卫家来信,言其得了重病,恐将不久于人世。本以为此事就算了了,没想到卫家世家大族,竟也如此下作,如今,这卫宁不但活了过来,还重提旧事。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