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璧坐在柔和的灯光下,打开了那本从江河抽屉里带出来的小簿子。照着聂小青抄写的诗句,她又一次轻声地念出了艾略特的《荒原》。
她的声音非常柔和,江河曾说过,他总是为她的声音所着迷,听她说话是一种奇妙的享受。现在,这声音在白璧的房间里回旋着,在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在窗户上,在地板里,发出低低的回声。这纸上的笔迹确实很漂亮,黑色钢笔墨水构成的一笔一画都显示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气质,字代表着人的气质,她始终相信这一点。她似乎能从这些笔迹里看出聂小青的样子,她的眼睛、鼻子、脸颊,特别是她那只握笔的手。想到这个,白璧忽然有些心烦意乱,她不愿再去想那个叫聂小青的女子,只不过是抄写了一遍而已,白璧过去也抄过不少自己喜爱的诗,这很正常。现在,她能想象的,只是艾略特,那个出生在美国后来却成为了英国公民,有着不幸的家庭生活的诗人,他的妻子薇薇安在精神病院里住了11年,也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写出《荒原》这样的杰作。
当她读到这一段的时候,忽然肩膀颤抖了一下--
我要指点你一件事,它既不像
你早起的影子,在你后面迈步;
也不像傍晚的,站起身来迎着你;
我要给你看恐惧在一把尘土里。
白璧似乎从字里行间读出了什么东西--"你早起的影子,在你后面迈步",还有--"恐惧在一把尘土里"。这是什么意思?也许只是气氛与情绪的渲染,然而在此刻白璧的心中,却令她毛骨悚然。是艾略特在诗中的语言吗?也许每一个人,都无法逃脱背后的影子,也无法逃脱恐惧,因为我们都将归于尘土,而尘土里埋着的是永恒的恐惧。但现在,即便没有尘土,白璧也似乎能触摸到这种恐惧。
她继续念下去--
风吹得很轻快,
吹送我回家去,
爱尔兰的小孩,
你在哪里逗留?
不知道念了多久,才把这首长诗全部念完,嗓子里立刻感到有些干渴,她喝了一杯水,感到额头有一些汗珠。她再一次看了看最后那一句话--"聂小青赠江河",而且就在江河出事的不久之前,也许不该胡思乱想,但是白璧的脑海里还是浮现出了江河接过这本簿子的情景。江河一定也念过这本簿子里的《荒原》,他在念《荒原》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呢?是恐惧,还是别的什么?她对自己说,现在一切都结束了,白璧忽然又问了自己一遍,一切都结束了吗?她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