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到地下四层,又从地下四层逃上十八层,再度直线往地下而去,像在旋转门内外转了几圈。之前两次上下爬楼梯,周旋都不明方位一味跟从,这回却熟悉许多,像在自家走上走下--要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活在暗无天日的地底?
来到未来梦商场底楼中庭,丘吉尔再度狂吠。周旋几乎跪倒在地。眼中尽是满地堆积的尸体。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刚才那么多渴望逃生的人如今大半已化作鬼魂,只剩残破的躯体,像一堆垃圾。
周旋看着那些死人的脸,每一个都曾有过笑容与泪水、希望与绝望,曾伤害别人或被别人伤害......想象他们的父母为他们的出生而幸福,为他们的长大而烦恼,为他们的死亡而痛苦--如果外面不是世界末日的话。
罗浩然仍旧没有表情,眼神也丝毫没有变化。作为这栋大厦的主人,遇到这样地狱般的场景,目睹那么多人死在自己的地盘,没发疯就已算坚强了。
在商场底楼的墙脚边,还有几个或躺在地上或靠在墙上的人,他们都受了重伤,连爬楼梯的力气都没有。唯独一个人看起来安然无恙,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其中一个镜片已经碎了,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面孔显得十分白净,不像其他人那样满面尘垢,大概是去哪里洗过脸了。
周旋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总感觉何时见过--今晚?
哦,应该说是昨晚,现在已是4月日凌晨。就是两个多小时前,他走进未来梦大酒店的电梯,在液晶屏上看到某本畅销书的广告--最近总是看到那本书的封面,也依稀记得那位学者的大名--吴......他情不自禁地挠了挠头,就是想不起那个红得发紫的名字。两年来他一直计划自杀,并不在乎地球人集体关注的末日话题。
可以想象,十几分钟前,当有人高喊顶楼发现了逃出去的路,底楼所有活人--只要没有缺胳膊断腿,统统激动地冲了上去,唯独这个人留在底楼,居然还有闲情整理形象,还是一身知识分子范儿,难道本来就不想逃出去?就像周旋本来就想死在这里?
他听到几个重伤者凄惨的呼喊:"刚才怎么了?外面来救我们了吗?"
周旋看了看罗浩然,大厦的主人绕过伤者,走向中庭旁边的走廊,身后除了拉布拉多犬,还跟着楼上逃下来的那些人--抱小孩的年轻妈妈,穿着超市工作服的男人,身穿覆满灰尘的迪奥男装的男子,绑着绷带的白领,保安和女清洁工,最后是裹着披风的女子。没想到,那个叫吴什么的"大师",也跟着他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