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手们沿城头横排,各将身子探出女墙空隙,向斜下拉弓劲射。天尚未大明,依旧灰蒙蒙的,这些火矢密密齐下,在远处观看,犹如星火流瀑,异常亮眼。
战事激烈,远立的军将都捏着把汗,凝神屏息,赵当世冷不防叹一句:“兵者凶事,可若非亲目所睹,谁又能想到其外竟还有如此瑰丽之景。”
杨成府连连附和道:“是呀,这比烟花还好看。”从小到大,他只看过一次烟花,便是少时随老父去西安,恰好碰上元宵灯节烟花会。虽然那时他们父子二人只能在阴暗的巷角作为短工替人掘粪,闻声抬首时仅略瞥见光辉一角,但璀璨夺目的景色还是给幼小的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徐珲却冷冷道:“蛇皮越艳,蛇牙越毒。都指挥自是坐观成败,高枕无忧,可那些正在前线拼死搏杀的兵士们未必有闲情多愁善感。”
他这话如把尖刀,径直将赵当世戳了个透心凉。杨成府不满道:“徐千总此言,未免有些失礼。”
赵当世则改容换面,肃然起敬道:“千总之言甚是,是我失言了。小小一叹,非出本心,还望千总见谅。”能以诤言相劝,徐珲果不负“徐灵官”的绰号。人都爱听好话,杨成府的话听了令人舒服,徐珲的话听了则让人警醒。自己还只是稍有名气的小寇,侥幸赢了几仗而已,有什么资格嘘长叹短的?
徐珲看向他,赵当世发现,他的眼里比往日少了几分冷峻,多了几分期许:“属下不敢,属下所想,只是为了都指挥,为了赵营。”言讫,收回视线,再度转向城池。
不过短短一句话,却似黄钟大吕,反复在赵当世胸中震荡。有些时候,老成练达如他,都会不自觉飘飘然,如若没有徐珲这样直言敢谏之人时刻提醒,免不了因胜滋骄。智不备于一人,谋必参诸群士,赵当世既惭愧,又庆幸。
城上守军竭力阻止洞屋车迫近,可发出的火矢射在车顶盖覆的油毡上,收效甚微,郭虎头不顾凶险,自己都冲到了守军弓矢的射击范围内,横刀呼叱。周遭队队兵士听他激励,也都呼哧呼哧发出雄浑的吼声。
为了掩护正在加紧作业的洞屋车们,郭虎头指示三门虎蹲炮不断向城上轰去。为了有效压制城头火力,郭虎头特地安排,三门虎蹲炮卸下大石弹,每次全都填装近百枚小石子,发散打击面。因此这三门炮虽然射程近,处于守军的打击距离内,可“刷刷刷”铺天盖地扫来的石弹还是压得他们抬不起头来。
那镇抚束手无策,躲在墙垛后,动也不动,不时有激射而来的石弹尖啸着自他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