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蓄起全部真气准备拼个鱼死网破之时,故安突然按住他欲动的身形,手撑起身体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李慕歌听后,用目光锁住故安,似在问:你有把握?
故安挑眉回望,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你若信我,便听我的。同时眉宇之间扬起一抹不容置疑的傲然。
李慕歌轻叹一声,望着他不自觉的柔和了脸上的表情。
而只这一望,二人已达成默契。
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默契?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彼此相托?故安分明记得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对李慕歌向自己索要“信任”而感到可笑
见李慕歌已按他所说,服下了那颗他先前交给他的药丸。于是故安毫不犹豫地向四面八方掷出数枚“霹雳弹”。但由于用力过猛,致使手掌上刚刚止住的鲜血又再次涌出,染透白纱。
那“无面军”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并无丝毫惊慌失措,而是有条不紊地调整包围圈,同时彼此掩护着避开爆炸源。
只是那“霹雳弹”落地后却并未爆炸,而是腾起一阵浓烈的白雾,将二人形迹遮住。
“无面军”见状,立刻掩住口鼻,试探性地向白雾弥漫的地方前进。不管有毒与否,都在循序渐进地收缩包围圈,加紧围合。如此冷静自持的判断与不畏生死的忠诚,实在令人不禁叹服与心生畏惧。
但故安等的却正是这一刻,当包围圈收缩至最小时,只听得一个异常冷静的声音穿透层层浓雾直射而出:“北面玄武,上有缺口。”
而比那个声音更快的则是李慕歌的攻势。
只见他手舞银链,如箭矢般穿雾而出,一招“有凤来仪”攻向北面敌人上方,果然凭空劈出一道“裂痕”。只是此处距离高墙最近,防守也最严密。因此“裂痕”还未裂开已有大批“无面军”迅速补上,无休无止生生不息,令李慕歌的所有攻击不过竹篮打水。
当第三波后援再度顶上时,故安的声音又再次响起:“西方白虎,额有罩门。”
李慕歌闻言立即掉转身形,转而攻向西面的敌人。银链一甩又变回三尺青锋,全力刺向敌方正中,一剑贯穿数名“无面军”的身体。只是刚见胜利在望,去又被从两侧赶来支援的“无面军”挡住攻势,无功而返。
这时故安又道:“南面朱雀,势在两翼。”
李慕歌转向南面,使出一招“苍龙游海”左右开弓。同时足尖轻点踏风而行,身体在半空绕了一周横扫四面。
虽然这一次的攻击比前两次更加猛烈,但“无面军”早已在故安开口后便立刻变换部署,即他说攻击何处,他们就迅速向何处集结。所以此次攻击,李慕歌可谓是没占到半分便宜。
待到“东方青龙,断其爪牙”时,他二人的行动已被彻底压制。
而此时,故安的脸色已苍白至几近透明,腹部与手掌这两大伤处更是血流不止,整个人看起来已在强弩之末。
李慕歌见状,心中焦急万分,不明白故安为什么还不发出最后的那个指令。虽然现在自己还内力充沛,但若照如此的“人海战术”下去,他毕竟孤掌难鸣。
想到此处,他脑中蓦然一个激灵!等等他似乎已经打了很长时间,早该到了内力耗尽的时候,为什么此刻四肢百骸中竟还如此充盈?而反观敌方倒是消耗迅速,攻势越来越弱?
对了,他刚刚吃的那颗药丸
他心中虽是疑问重重,但手中招式却是犀利果断。
而就在此时,故安忽然厉声喊道:“南方朱雀,尾翼欲丰!”
“无面军”闻言立刻涌向南面。这时只听皇甫广帛出声阻止道:“休往南面,全军速守北面。”
他的反应虽然够快,但对于早有预谋的李、故二人却为时已晚。
此时只见一阵红烟向北蔓起,而守在那里的“无面军”则瞬间感觉全身内力全无,连李慕歌的一招半式都难以招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二人突破防线越墙而去。
而未被红烟侵袭的“无面军”见状,立刻展开队形准备追击,却被皇甫广帛抬手制止。
“你们还是离那红雾远一些更好,小心武功尽失一辈子变成废人。”
他话音刚落,只见红雾过处所有的梅花都迅速枯萎凋零,变成一地残骸。
“洞房花烛夜,春宵红帐前;黄泉陌上桑,纱幔挽白帘。怎知温柔乡乃是英雄冢,生死劫却能逢转机。总算见识到了哑红音的‘悲喜帐’,果然有趣!”
皇甫广帛扫了一眼李、故二人离去的方向,对身旁的几名“无面军”道:“一会儿你们几个寻到他们后,只要装作故作追赶即可。”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脸上带着一丝玩味,走向隐在廊下的一抹迤逦倩影。
只见那倩影乌云如瀑,身披月纱,单看一个侧脸已是倾国倾城,想必那正面必是天人之色。
逃出重围后,李慕歌丝毫不敢松懈,抱着故安疾步穿梭在盛乐夜深人静的街巷间,竭尽全力去隐匿行踪唯恐被“无面军”追上。
这时,他感到怀中的故安正在不住打颤,并且呼吸比正在狂奔的自己还要急促紊乱。低头看去,只见对方双目紧闭,薄唇惨白,血色全失的脸上沁出层层细密的汗珠,黏住额发打湿眼睫。
“喂,故安,你怎么样?”李慕歌边跑边问,声音中满是焦急。
“没事死不了”故安努力在唇边扯出一个戏谑的弧度,代价却是眉间的褶皱又加深了几层。
见状,李慕歌想笑,笑故安已经如此狼狈还不忘硬撑,实在可笑,实在好笑。
可他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尤其是当他看见丝丝鲜血从怀中之人的嘴角不断渗出时,他不仅笑不出来反而更想哭。
可为什么自己会想哭?
难道,是他错了吗?
“故安,故安你再坚持一下,我们就快到城墙了,出了城就安全了。”李慕歌蓄起全部真气向前掠去,速度已是快得惊人。
“李慕歌,我若死了,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故安用力撑起双眼,重拾焦距,他感觉那蛰伏在体内许久的真气开始在肺腑间乱窜,沉睡在体内的月檀蛊的母卵像是突然发了狂,疯了般吸走他的元气,而那流血不止的伤口反而变得不疼不痒。拖延了三年,也许这一次他真的再也拖不下去了。
李慕歌没有回答,只是将自己的外衣扯下披在故安身上,同时再次加速奔向城外。
他虽不答但他还是要说,故安从怀中拿出那支玉箫,平静道:“我若死了,请你帮我把这玉箫交给皇甫广帛,然后代告诉他‘对不起’。”
李慕歌冷哼一声:“你为什么不自己跟他说,你觉得我见了他还有命离开吗?原来到死你都是这么自私。”嘴上虽是这样说,但他还是接过了玉箫,只是神色变得复杂而深邃。
故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体已抖若筛糠,意识也已陷入了昏迷。
他这一昏迷,令李慕歌清楚地意识到,若再找不到一个安稳的落脚处,恐怕任是大罗神仙也回天乏术。
于是他狠狠地捏住那支玉箫,一个纵身越过城墙,抱着故安逃向城郊的树林。
他跑啊跑,也不知自己跑了有多远,进林有多深,只知道若不是因为气竭跌倒,恐怕他还要继续跑下去。
林中树丛茂密遮天蔽日,除了几缕微弱的月光从树冠的缝隙中隐约透到地上,周围所见俱是漆黑。
纯粹的漆黑又织就了绝对的静谧!
所以再这样一个隐蔽的环境下,无面军很难发现他们,而且就算追来,他们也能在第一时间洞悉四周所有的风吹草动。
虽然已经找到了落脚的地方,但这时故安已经浑身湿透,不知是被汗浸湿还是被血染透,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拎出来的一样,倒在地上流成一摊水洼,整个人只因为那点固执而吊着一口气。
李慕歌坐在一旁,不发一语的看着他因痛苦而扭曲的眉眼,因失血而惨白的唇面,暗夜下的脸色阴晴不定。
这时故安溢出几声梦呓,“对不起,广帛,对不起”几个字反反复复,终至无声。
李慕歌轻叹一声,边将手指搭在故安腕间探寻,边自言自语道:“他怎么舍得对你用‘闲云七重音”?他怎么忍心用你教给他的毒来害你?所以你现在后悔了么?”
唇边扬起一抹苦涩的自嘲,他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又从瓶中倒出两粒透明的药丸灌入故安口中,继续道:“我想你还是不后悔的吧,否则为何还要为他奔波游走?”
说话间他又将一些白色的粉末抹上他的创口,待包扎完毕后他将故安拉起,双手抵在他的背部,开始为他输送真气。
约莫一炷香过后,故安的呼吸已趋向平稳,伤口也已止血,只是身体仍不停的发抖,李慕歌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十分滚烫。于是赶紧生了火,把故安放在靠近火堆的地方。
熊熊火光并不能止住他的颤抖,于是李慕歌又将自己的一层衣服脱下盖在他身上,但效果并不明显。最后他只好把他拥进怀中,用自己的体温去驱赶他的寒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