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活着是为了更好的活下去。
有些人则是因为害怕死亡。
黎牧既对未来不抱期待,也不恐惧死后所要面对的苍白世界,简而言之,他不知道自己活着的目的是什么。生活好似一盘散沙,而他已然懒得从中寻找美好的细节。
北镇永远都是寒冷而死寂的,尤其是对于驻守在此的镇兵来说。大部分镇兵都不是军户出身,这些人里有小偷、山贼、死刑犯和被流放的士族,黎牧则属于另外一种。他生在一个普通农户家中,一场山洪袭来,他失去了田地和家人,朝廷不但没有拨粮救济,反而把他和一些强壮的流民安放到北疆七镇,填补镇兵空缺。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局面,当他来到怀荒镇时,才明白日复一日地守望北疆,才是一个人所能遇到的最悲惨的生活。
但生活本就充满意外,尽管你想随遇而安,有时也不得不随波逐流,不是吗?
他的意外,始于一场乏味的出巡。那是他来到北疆怀荒镇的第三年。
秋日初升,冷风萧瑟。
连续下了十多日的大雪,终于在昨天傍晚时分停歇。镇将步郁乙在第二日就派出哨骑,他迫切地想知道塞外近况,只要出去巡逻的人不是他。早在大雪来之前,怀荒曾派出一队哨骑出巡,但暴雪忽至,这些哨骑自此再无音信。
“真他娘的冷!”
一出镇城,哨骑队正就止不住骂骂咧咧,他是一个被撵到北疆的南方人,向来都恨这样的天气。
一行七人的队伍里,黎牧策马走在后面,他披着厚厚的白氅,一身冰冷的黑铁甲藏在里面,寒风不住朝颈部灌进身体里。他多想有一双貂皮手套,来盖住自己冻得发麻的手指,但即使他有,也会被大人们抢走,像他这样的普通哨骑,只要没冻死在北疆就算再幸运不过。
积雪吞噬了他们的马蹄声,荒寂的冰原上,只剩下队正的骂声。他们离开怀荒城一路北上,大约半个时辰,抵达了漠溪附近,再往前,便是柔然人的地界,没有哨骑愿意跋溪巡逻,以至遭到柔然人的袭击。
一路上,除了苍白的枯枝和呵出的白雾,他们什么也没看到。
当副队战战兢兢地提出是否要返回时,得到了队正意简言骇地回答,“滚!”
是的,滚。
队正虽然个子矮小,但身板强壮,有一张被冻得发紫的圆脸,长满了粗硬的络腮胡。他瞪着眼睛,视线在这条凝固的冰河上来回巡视,最终又落回到自己副手的脸上,“你害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