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才六岁。
别人家的娃娃还在外面骑竹马的时候,他已经熟读施政纲略,跟着司秦学习如何杀伐果断了。
事到如今,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那个所谓的母后从前对他的疼爱,是出于先王对良妃的疼惜,是出于对自身势力的维护。先王本就对司峥怜惜欢喜得不得了,又因为良妃早逝,第一时间就立诏封司峥为太子。对她这个王后而言,太子与其落入其他妃位手上将来威胁到她的太后地位,还不如养在自己手里,方便把控,也正好讨先王欢心。
司峥心里清清楚楚。
却仍旧恨不起来。
那些为他掖的被角,喂他喝的汤,对他慈爱的笑容,全都是母后做的戏,都是假的吗?
可他又切切实实地心痛。
这揪着心的感觉,教人窒息。
能原谅吗?
他又不能。
这所有一切显而易见的恶意,他都不能原谅。
“我母妃。”他稚嫩的声音轻轻传了过来,钻入小芸耳里,揪得她心中一酸,榻上那个虚弱的孩子轻声问她,“我母妃走时,见到过我了吗?”
小芸一怔,没料到他会有此问,末了,点了点头。
“你走吧。”
除此之外,司峥想不到再说其他。云锦来向自己叩头来和自己道歉,和自己却做不出任何表示。
小小的谷悍王根本就不想原谅。
人命能用磕头来抵吗?
他说不出口算了,也说不出口要怎样罚她。
一个被剪了舌,关了好多年的母亲,他又罚不下手。
没有云锦,也会有别的东锦西锦,母妃一样难逃厄运。
“陆夫人你走吧。王上会好好斟酌对你和陆都尉的处罚。”姜玲珑把司峥藏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你既能悔过,应当知道,这并非是一桩能轻易放下和原谅的罪行。”
她这么一说,床上的小葡萄扑棱着眼睫望她,而跪地的小芸听了反倒踏实了些,重重点点,又给司峥磕了几个头,才行礼起身,退了出去。
“玉兔姐姐,”司峥这才意识到,他一直以来就喊她姐姐,原本是因为不知姓名而起的诨号,却不知不觉一直没改口,喊得越来越亲切了。司峥伤口尚且痛着,坐不了许久就得躺下,他原本是想让姜玲珑帮忙自己睡下,可话到嘴边却突然转了调哼唧了一声,他立刻紧抿双唇,挂了相,朝她伸出一双手臂,眼里的金豆子在拼命打转,但就是不肯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