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作家,就好像要成为一种从特定的神的角度去看透一切的人。
而妈妈只要这样想,就会立刻羞愧起来。
在妈妈意识到成为作家的极高的难度之后,依然发自内心的热爱着它。它也在妈妈最艰难的时刻,回赠了妈妈的热爱,仿佛保护神一样,维持了,甚至升华了妈妈思维上的秩序。
小夏,成为作家,或者说,以妈妈这样的肤浅程度,仅仅只是成为一个写作员,也一样需要具备整理思路的能力,这是做出写作这个行动的启始根本。
听起来似乎并不难,对吗。可一个人的思路,时常是繁杂和凌乱的。妈妈在最困难的那阵子,在和爸爸分手的那阵子,思路幻化莫测,每一个想法的碎片,都从最开始,仿佛是脑中漂浮的空气一样的幽灵,变成水泥一样的,实实在在的东西,它们沉重的交织在一起,让妈妈无法停止思考,也无法持续思考,甚至无法抬起头。妈妈在命运的重锤之下开始写作,把纠缠如发丝一样的恨和愁,用文字一点一点的梳开。深入沉重杂乱的情感漩涡,耐心的把细小的劫难打通,靠的就是写作。在眼泪中写作,在心绞痛中写作,是写作,让妈妈没有发疯。
但自我救赎的写,并不代表就可以用救赎之书卖弄。那一页页伤感愤慨的文字,在妈妈的眼里没有文学价值。它们像妈妈褪去的皮一样,是生命奇迹的一部分,但同时也是废物,是排泄物,既不是身,也不是心,情感也刺眼的肤浅。
妈妈希望自己描摹出的文字,有完整而富有逻辑的地图,故事的发展和语言的铺蔓环环相扣,在还没有出发的时候,就知道落笔的目的地是哪儿。中间的线条,明亮的和暗耦的,交错行进,出其不意,彼此拆散支撑,殊途同归。情节和人都有灵动的细节,能听到的感觉,能触到的声音,用文字打通一切觉知的壁垒。情感的真诚,或者明媚,或者丑陋,稍有伏笔,却鲜明不可掩盖。不仅是轮廓与角落,还有深邃的意义。故事的文字,最后像雕刻在石碑上一样,历历在目,深入人心。
那样的故事,那样的文字,那样的论调,那样的布局和勾勒,是妈妈的梦想。
可现在,妈妈的另外一本书,因为疏于设计,前后的情节几乎全被忘记,混乱的情节和穿插的偶然,一度还让妈妈自鸣得意,以为颇有新意,现在看来,简直胡搅蛮缠,狗屁不通。如果说那本书还算有所创作的话,那么这一本,不过是妈妈在不断地剖析自己,暴露给你看罢了。假如你日日在身边,听到这些絮叨,想必早就对妈妈不胜其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