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过来的,也不知道自己其实已身兼着父母医生老师保姆保镖猎狗等若干职务。他只知道,如果不是孩子,他早就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即便在太平盛世,要养育一个孩子也绝非易事,何况是眼下这个满目疮痍的世道。但是他仍是觉得自己没有做好。
朦胧泪眼中的老友仿佛对他报以肯定的微笑,他神情恍惚地沉浸其中。
火势越来越猛烈,梁叔和曼君湿透的头发在喷吐出来的火舌中,渐渐变得卷曲和蓬散,皮肤亦逐感灼痛。大限将至,或许跳下楼去是最轻松的选择。梁叔抱着孩子,哼唱着家乡传颂已久的摇篮曲:“月光光,照地堂(一说地唐,意为天井),虾仔(孩子)你乖乖瞓落床(睡上床),听朝(明天)阿爸要捕鱼虾喽,阿嬷(奶奶)织网要织到天光……”小霖在暴雨中依偎在梁叔的怀里睡了。梁叔与曼君对视着,彼此都知道大家在想什么。曼君衔着泪点了点头,梁叔也点头回应,然后将双腿缓缓伸出边缘。
“娃儿,妈对不起你。”曼君轻抚着肚子说,“妈没能把你带到这世上,让你好好看看这世界。不过,这世界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妈带你去看另一个更好看的世界。好吗?或许还能碰上爸爸呢……”在她眼里阿昆已经凶多吉少,但她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十分悲伤,反而觉得一家在天堂团聚倒是个不错的结局。
梁叔在大脑里推演了一下整个过程:他们往前纵身一跃,随着急风骤雨下坠,身体控制不住在半空中翻滚,眼前画面天旋地转,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时候,摔个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但胜在毫无痛感;抑或是强忍烈火焚烧,体验身体每一寸皮肤在火焰的肆虐下带来的剧痛,甚至能听见自己的脂肪哧哧作响,最后还会在剧痛的挣扎中摔下楼去。他发现不论是主动寻死,还是被动等死,都不是容易作出的决定。
“梁叔,”曼君幽幽地露出一抹微笑,“我们那边见吧。”说着,屁股已经挪出窗台。梁叔本能地倏然出手抓住曼君手腕,“再等一下!”但整个人已被拽下楼去,他另一只手抱着小霖,腾不出来攀扶,慌乱中伸腿去勾,正好勾住窗框,但残留在上面参差不齐的玻璃却扎进了他的小腿,同时里面的大火又炙烤着他没有穿鞋的脚。他放声惨叫,痛得几乎晕了过去,小霖被他的惨叫吓醒,发现自己半天吊着,也吓得放声大哭。
这时,一阵白色的粉末从窗户中喷出,梁叔感到缠绕着脚的炽热剧痛消失了。“老婆!”阿昆在看见窗外的情况,顿时吓傻了眼。“快到走火梯把消防水喉取来!我快抓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