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此时此刻的俞音感觉自己并非是要回家,而是要离家了,离开这个他生活了近一年的“家”,离开这个家中所有关心他、爱护他的人;当然,同时也要离开他所钟爱的家人——他的大煓哥——钟大煓,而这无疑是最为重要,且最难以割舍,最放不下的。
凡此种种缘故,以致于临行前的一夜,俞音彻夜未眠。
直至这一日五更时分,头脑依旧清晰的俞音,才终于肯从这张已然布满他气息的卧床上起身,随即心怀眷恋地朝外屋走去。
而鱼泪轩正房里屋所摆放的这张今时已然布满俞音气息的卧床,于昔日,于十六年前,或是更长的时间,所布满的则是这鱼泪轩前主人百里沫的气息。
然而,鱼泪轩正房里屋所摆放的这唯一的一张卧床上,昔日与今时所布满的这两种气息,却是惊人的相似,甚至于一模一样。
要知道,气息嘛,看不见,摸不着,全凭嗅觉,全凭感觉,全凭直觉;当然,也有可能全凭错觉;如若不然,气息尚且可以相似,又如何会一模一样呢?
而此时此刻,走进鱼泪轩正房外屋的俞音,于出门前,自然而然地走向了钟大煓的卧床,亦自然而然地走向了外屋卧床上熟睡的钟大煓。
然而,其实钟大煓并未睡着,其实他清楚地知道,俞音正朝他这边走过来了;但他却不敢睁开眼睛,因为他害怕他一睁眼,俞音便会立刻转身离去了。
于是,一心想要多留住俞音一会儿的钟大煓,只得继续假装酣睡;哪怕在他费尽心思地多留住俞音的这一会儿中,他都不能睁开眼睛看一看面前的俞音,他也依旧无怨无悔地想要多留住俞音一会儿。
因为紧闭双眼看不到俞音的钟大煓,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俞音的存在,而且就存在于他的身边。
至于若是再远些,钟大煓还能不能感受到俞音的存在,很显然,钟大煓对此并没有抱以太大的信心;更何况是千里之外,钟大煓压根儿就不敢抱以丝毫的信心;抑或是说,压根儿就没有信心可言了。
而此时此刻有权睁开眼睛的俞音,则可以肆意地直视无权睁开眼睛的钟大煓。
于是,只见此时此刻的俞音静静地坐在床尾,一声不吭地注视着钟大煓的脸庞,心想:这张脸,我大概一辈子也看不够吧!
那个人哪,那张脸哪,我是看一辈子也看不够的呀——此时此刻俞音的心境,就如同舒雁于成亲前夜梦中的那般,就如同舒雁于日日夜夜梦中的那般。
而此时此刻正在装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