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尚算明亮的那轮月亮,此刻也不知不觉便被那辗转的浮云缭绕着遮迷了半张面孔的,投撒下的溶溶光影便被扯的又淡一下,在暗色的地面上生就出波涛般的玄青色涟漪。
无论是这夜还是这月,并着这熟悉的太初宫,一切看起来都其实没有半点儿不合时宜、与以往不相同的地方。可流转蛰伏在暗处的杀机,此刻正倾吐着诡异的馋舌精准定位、伺机而动!
就这样,薛怀义迷迷愣愣浑不知所以间,糊里糊涂的顺着他这一生的情关道,如此义无反顾地奔向那不悔崖,无端无措而不知是否可以一直无悔无怨的走向这一生性命旅途的终结、走向死亡!
即便是殊途同归的死亡,终也因了心头那点儿倔强不熄的执着念力,注定了这殊途同归之后还得重新归于殊途!
这段于繁华盛世、幽幽太初宫里缠绵了一段历史的忘年之恋、纠葛缱绻,便在薛怀义跨进摇光殿门槛儿的一瞬,顷然幻灭!
这一刻,肆夜若死、北风若焚,爱也寥寥、心也寥寥,他忽而就笑了……摇光殿里并没有他心心念念、辗转反侧了一个又一个日夜也不能泯灭着想念的他的天女、他的佛陀、他的武皇的身影。
入目一瞬,他只见到一个矮矮胖胖的老嬷嬷转了身子正对向他。那老嬷嬷不动声色的稳立在殿央,面上的神情逼仄且凝重,宛若来自地狱里壮实的罗刹夜叉!他看不清她的模样,只能从那星星点点漫了花窗、斜筛进来的夜光斑驳的映衬里可以窥到个大体的轮廓。
对着影子依稀辨得,那是太平公主的奶娘张夫人。
电光火石一瞬契合而擦出的火花儿,顷然之间,怀义明白了一切……薄唇之畔那抹未曾收束住的无名状的笑意,又在一个不禁意之间一丝丝的漫溢出来。
却再不及半点儿耽搁,张夫人暗暗点了点头,便有一干着了夜行服的壮士自四方殿角一拥而上,手持长棍,将立身石化的薛怀义不由分说的几棍子便掀倒在地上!
钝重的棍棒如雨点儿一样狠狠的打在身上,每一下都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招招卖力、招招逼命……疼,真的很疼,但久而久之,疼习惯了,便反倒是寻常了、平淡了。
要离开了、也该离开了,是么?天不老、情难绝,这次我离开你,彻底的离开你在这虚妄而逼仄的永夜里。只是武皇,你会为我不忍么?会为我难过么?会,为我哭么?
还是不要了吧,那样的话我一定会有万箭穿心般的疼痛泉涌而上……或许你会只是笑一笑吧!因为是你让我死、你想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