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睁开双眼、见到光明时,不算清晰的视线里是一个扭曲的人像。
那也是她第一次知晓“人”的存在。
苏醒时,只听周围的人在发出声音,却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后来慢慢地,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为什么,便听懂了。
“你们是‘人’。”一直照看着她和她的那些同类的女人对他们说,“同我一样,我们都是人。”
她低头看着被一片黑压压的生物覆满的自己的身体,感觉着它们撕咬她时的痛楚,有些迷茫,抬头对女人说:“不一样。”
女人循着声音看向她,脸上的笑容不再像方才那么自然。
“它咬我们,不咬你。”指着蛊池里几乎看不出形状的虫子,她很认真地看着女人,尽量发出自己能够控制的声音,“我们不一样。”
或许是因为她说了那句话,也或许她是所有人中唯一一个开口说话的人,女人待她也特殊了些。
比如教她说话,教她识物,会摸她的头和脸,但不会对别的泡在蛊池里跟她一样的“人”这样做。
“这是虫子,会咬人。”
“为什么只咬我们,不咬你?”
“因为我已经老了,没有过多的生命,它们便不会咬我。”
“什么是‘生命’?”
“你现在睁开了眼睛,正同我说话,便是拥有生命。”
“我为什么会拥有比你多的生命?”
“因为你刚来到这个世上不久,而我却已经很久了。”
“我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上?”
“因为有人——有两个你最亲近的人,创造出了你。”
女人费了很大的工夫同她讲清楚了所谓的人伦关系,而后对她说:“你的父母,你在这世界上最亲近的两个人,亲手将你卖到了这里来。”
她的心里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许久之后才知那名为悲戚。
“因为他们不喜欢我?”
“因为他们没有钱,不但无法将你养大,甚至无法让自己的生命再继续下去。他们抛弃了你,便换来了自己的存活,甚至是更美好的生活。”
“那我是不是该高兴?”她直直地看着女人的眼睛问,“给了我生命的人,也因为我而得到了新的生命。”
女人安静地笑了片刻,才问:“你真的高兴吗?”
她垂下头看着一点一点地融进自己身体里的虫子,也静了好半晌,最后说:“我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