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一看清了滨卫次郎释放绝技的每个动作。
以及……
死亡的所有细节。
有那么一瞬感觉自己有些病态了。
至少缘一觉得自己病态了。
看见滨卫次郎的死亡，第一时间并没有继续哀伤。
反而觉得滨卫次郎的【圆舞】很美。
‘真的是很漂亮的一招。’
‘好美……’
每一块肌肉都在昂扬，每一滴血液都在奔涌，每一处身体意志都在咆哮。
滨卫次郎的热血再一次淋到缘一的面具上。
浸染到面具内里，缘一能闻到血液的味道。
那一股坚韧不拔的情绪，清晰透亮，没有一点后悔。
‘为何？’
‘为何我能闻到曾经我没有闻到过的不屈气息。’
‘也是了……’
缘一感觉到释然，那个时候，自己只有满腔的愤怒，完全感觉不到这些细节。
这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不幸呢？
——人类的黄金精神啊！
‘这是...何等耀眼。’
‘抗争命运的绝唱……’
相比于缅怀，缘一更想盛赞大叔的勇气。
“喂！小屁孩，不是让你滚出这片区域吗？”充满恶意的话语从缘一耳边响起。
此处，竟只剩两人。
破了大洞的肚子，血淌淌的，肠子流了出来。
滨卫次郎那胖胖的脸上只剩怨毒。
缘一的记忆一直都很深刻，那熟悉的五短身材，已经回忆了成千上百次。
“真是好久不见……”
“滨卫大叔。”
缘一发现自己能说话了。
“都怪你，都是你的自大，害死了那么多人。”
“连我的下葬都因为你而不得安生。”
“菜菜子被赶出自己的家。”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缘一愣住，低垂着双眸。
“对不起。”
滨卫次郎逼迫得更近了些，近到缘一能闻到尸臭。
“如果道歉有用，这个世上还会有那么多悲剧吗？”
“你只会给旁人带来厄运，尤其是亲近你的人。”
缘一头埋得更低了。
“你说得对。”
“我生下来就是不祥之兆。”
“母亲为了救我，受了很重的伤。”
“哥哥怕我孤单，为了送给我短笛，挨了父亲的毒打。”
“有时候，我就在想，我要是没出生在这个世上就好了。”
“所以……”
缘一流着泪，神色坚毅。
“我才要努力抗争这该死的命运。”
“是吗？”炼狱桓寿郎的声音响起，“抗争的怎么样？”
“就是把你的不幸转到我身上吗？”
“没有你，说不定我能活到寿终正寝。”
“赶来的鬼杀队剑士也不会丧生。”
缘一怔怔看着炼狱桓寿郎，哪怕潜意识一直在提醒缘一，这些都是假的。
但……
他们说的都是事实。
缘一有些累，瘫坐在森林的软土上，曾消散的窒息感再度掐上自己的脖子。
有些呼吸不过来。
‘原来……’
‘我害死过那么多人吗？’
缘一玄红的瞳孔一直在震动。
“我……”
蠕动半天嘴唇，说不出半句话，看着二人保持濒死时候的模样。
痛苦的记忆永远不会消失，只能遗忘。
“对不起。”
一条条鲜活的生命，粘稠的血液，死亡的哀嚎一直围绕着缘一。
想要深呼吸，得不到喘息。
愧疚化成大山，将要压死缘一。
但最终，缘一扛着大山慢慢站了起来。
对于缘一来说，这些自责还没有自己背负的意愿（期许）沉重。
‘自己不能倒在这里。’
‘诗还在外面等我。’
皱紧眉头，以最重视的态度对着二人缓缓说道:
“我能力有限……”
“但我做出了选择，就不会后悔。”
“我心之烈，日月可鉴。”
“我将背负起大家的意志，一步步将荼毒天下的妖魔鬼怪全部杀干净……”
“直到彻底断绝为祸人间的不死。”
二人却开始嘲笑起缘一。
“凭你？”
“就你这个丧门星。”
“除了一身武力一无是处的废物。”
“连自己最想守护的人，都守不好！”
“曾几何时，居然有很多次想要退缩逃避！”
咔咔咔。
缘一握紧双拳，骨节有些泛白。
“够了！”
“你们这些冒牌货。”
“滨卫大叔跟桓寿郎大人绝不可能说出这样恶毒的话！”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缘一很明显愣了一下。
“浅草行动的大家。”
富罗开口：“我的人生就是这样毫无价值地结束掉了。”
广研：“我保护了一群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的愚钝百姓。”
……
责备的话越来越多，围上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都是死在缘一感知范围的人。
缘一只感觉身体越发沉重。
‘你背得起吗？’
“快放下！继国缘一。”
‘蠢货。’
【心猿】的声音透过指责的群响，让缘一听得一清二楚。
缘一压抑着声调。
“我知道……”
“我放不下。”
“我放不下啊！”
【心猿】无可奈何，在佛家里的放下，说的好像很轻松一般。
但试问，有谁能在经历这些刻苦铭心之后，能轻易放下的。
缘一的人性越善良，感到的痛苦就越多。
对于缘一来说，遗忘他们，就是忘记历史，就是在背叛他们。
曾经被【静功】压下去的负面情绪在此刻全面爆发。
压得有多凶，反弹就有多厉害。
本应超脱普世价值的缘一，却像是回到了什么都不懂的时候。
这是【心猿】最不想看到的局面，却还是出现了。
干扰俗世越多，就越沉重。
缠绕在身上的悔恨就会越来越多。
【心猿】没有一点办法，这只能靠缘一自己熬。
——熬不过去就是死。
缘一暗红色的头发开始变白，周遭的身躯开始衰老。
【心猿】睁大眼睛。
“这种外在表现？”
【心猿】紧张起来。
最让人绝望的情绪便是麻木，最怕哀莫大于心死……
但缘一就这么挺直脊梁骨，没有丝毫弯曲，只有【心猿】知道，缘一在逞能。
一个人会死两次。
——不再爱，不再被爱。
缘一已经很苍老了，就像是黑死牟遇见大限将至的缘一几乎一样的相貌。
但不同的是，此时的缘一依旧保持着坚定的神情。
哪怕脸上满含热泪，缘一依旧发出了灵魂的高亢，大声地向这个世界宣告！
“我会背负起大家的一切。”
“唾骂也好，赞美也罢。”
“我将全力撑好这片天。”
“永世不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