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正地坐着,和蔼而客气地微笑。
原来这就是陈景初……砚君没有说她曾经花费了一天又一天的时间,从每本书的扉页和封底寻找他的签名,也没有说她看完了倍受他推崇的《名壶记》和《珍木赏》。
那跟他毫无关系,跟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毫无关系。
砚君平心静气地说:“听闻集瑰堂擅于搜寻稀奇珍玩,掌柜见识卓绝,非寻常典当行能够相提并论。今日初次到访,希翼先生伯乐一顾,不曾想先生定论令人瞠目结舌。”陈景初脸上波澜不惊。
砚君稍微斟酌词句,继续说:“大昱德沁十六年,庞山王求购一盘老松墨为愍太子庆生,许以白银一万两。从那以后老松墨没有低于六千两的行情。这丫鬟今日拿来的‘八仙过海’是老松墨中珍品,历年来有价无市,难求一见,求购之声不曾贱于五千两。她的主人实在急用钱,交待过两千、一千亦可,已经是罕见的贱卖。先生报出三百两的行价,不知是什么道理?”
她不紧不慢的声音温温软软,但一字一句干脆利落,陈景初边听边淡淡微笑。待砚君说完,他向花白头发的老者打个手势。老者转身走入后面,不一会儿带领两名小伙计抬着一只巨大箱子回来。
箱子上是窄窄的十几排抽屉,砚君认得这是专门用来收藏墨条的藏箱,容量是她手中抽匣的十几倍。只有专精藏墨的藏家,才会打造这种家具。她不知道陈景初卖的是什么关子。
陈景初依旧和气,不温不火的声音说:“自从庞山王乱了行情,能藏得起老松墨的人屈指可数。没有多少人藏得起,也就没有多少人去钻研手制墨的来历规矩。近来懂得赏墨的人越来越少了。难得遇到小姐,不知可否有幸同小姐切磋?”砚君想说,我不是来切磋的呀。但陈景初提起他的拐杖站起身。
他属废疾之人,先站起来,砚君不好意思再坐着,只得跟他一起走到藏箱前。陈景初将抽屉拉开。
第一屉中,并排摆放两盘老松墨,一盘鎏金的二十八宿,一盘鎏金的五岳五花。前者是按四神分野的精确比例,以细如发丝的金线将夜空搬上墨身。后者是将远处的山、近处的花,近景远景、实景虚景融在一盘。韩老松的鎏金墨并不是用来书写,单纯是为炫耀技艺而制,通常一种只制一盘供人收藏,因此是稀有中的稀有。只这两盘墨就比苏家的收藏不知精致多少。砚君当下说不出话,默默地咬住牙关。
陈景初又拉开旁边上下的抽屉,里面全是老松墨,统共不下三十盘,花卉有二十四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