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将至,在易之行的三番催促下,暂且还不肯暴露端倪的老妪终将城内的郎中请了来。
这些时日,芝岚与易之行的表面伤势仍旧迟迟未愈,老妪思衬着自己确乎还是请位可靠的郎中来为好,毕竟这烂肉她可分毫不想食入口,早些治疗好表面伤势,也能快些将他们二人的鲜肉递入口中。
待那郎中抵至此处时,乃为子夜时分,屋内黄晕的烛火如旧,不免叫人徒生郁结,只有那芝岚暗自欢欣,到底她终算见着了个‘活人’,要知这身侧躺着的,屋内游走着的,可皆是欲图取其性命的魔怪啊!她整日同鬼共室,只有在今刻见到生人时才能感知到人间的零星生气。
此时此刻,目光所及乃为位身子骨单薄的郎中,其面相温良,瞧起来倒是个可亲可敬的良民。
然而当这位年轻敦厚的郎中一入屋瞥见芝岚时,竟顿然脸孔煞白,双瞳凝滞,明显愣在了原地。
“这……这是……”
他蹙悚地望着芝岚,骤而发出此问。
“咋的了?难不成你们二人识得?”
一侧的老妪假意惊诧,实乃掩蔽自己的一腔仓皇。倘使这二人真当相识,自己岂不是为这小妮子请来了援手?如此局面,终究对己不利,她甚而都想好了待会儿该怎的除掉身侧的郎中。
幸而,极力平复心绪的郎中很快便否决了她的满腹忧惧。
“萍水相逢而已,哪里识得。”
随和的笑意挂于男子唇角,适才走漏的异样打此无了行迹,看起来并不像是蓄意隐之,眼望这张亲切的良民面孔,老妪终算稍稍安下了心来,却还是留了三分狐疑。
然而榻上的芝岚却已然有了自己的一番揣度。自己当是不识得这位素昧平生之人,可此人方才既流露出那般诧异之容,必证明此人识得自己,而唯一能谙悉自己的地方便也是那满天下布告的通缉令了。
本还残存的某些希图,希图此人能救自己于火海的念头今时亦成了飘渺的奢望,像自己这等被殷国四下重金搜捕之人,恐是哪一位头脑清醒的良民也不肯与自己扯上任何牵连吧。
芝岚的眸光瞬即黯淡无光,无声的咨嗟在其口畔吟转。
“有劳郎中了。”
不知怎的,在被郎中诊治的过程中,芝岚的容颜反而沾染上些许怯懦的意味,本来的满面欣忭今时皆化成了不敢直视眼前人双眸的避闪,身侧的易之行很快觉察出她的异样,但见他不禁双眸眯狭,于此开始打量起芝岚的一举一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