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微一变色,随即答:“国赖长君。”
方孝孺咄咄逼人:“何不立成王之弟?”
父亲终有尴尬之色,无言以对,只得顾左右而言他:“此朕家事,先生无过劳苦,”以眼色示意左右,将笔强塞入方孝孺手中,勉强和颜笑请:“昭告天下事,非先生不可。”
方孝孺接笔,笔走龙蛇刷刷作书,众人看去,齐皆变色。
明黄缎面压金边的诏书上,墨迹淋漓四个大字:“朱棣篡位。”
遂,掷笔于地,放声嚎啕。
笔上墨汁溅开,青金石地面上墨痕淋漓,父亲新制四团龙云纹紬交领龙袍下襟,点染墨色数星,雍容金龙,其色斑驳。
高深穹顶大殿,将哭声远远传开,满殿里俱是那惨痛恸哭之声,自激烈胸臆奔射而出,撞在墙壁上如巨石猛擂,震得殿中诸人,人人眉目浮动,颜色苍白。
殿外风荷正举,弱立亭亭,似也为那哭声所惊,微偃身姿。
方孝孺边哭边骂,历数父亲所沐先太祖隆封恩遇,痛骂父亲怀诈欺主奸鄙小人,怒责父亲狼子野心窃据大位,叔夺侄位千载之下难逃骂名,措辞狠厉,句句如刀枪剑戟,直指要害,撼人心神的哀绝恸哭声和愤怒骂声里,父亲的最后一点耐性被泪水雨打风吹去,阴鸷冷酷的本性,久居上位一朝得势的风傲气,使他在自以为牺牲的做了那许多忍耐和努力后,终于不可自已的爆出来。
在方孝孺“死即死,诏不可草”的哭骂声里,父亲冷冷斜睇,问:“你,不顾九族?”
方孝孺连犹豫也不曾有,奋然作答:“便十族奈何?”
父亲笑,冷笑不绝,“好,好,好!”
招手唤来锦衣卫,命取腰刀,厉声道:“使汝尽兴而言。”遂命人割裂方孝孺嘴角直至耳侧,血流披面,而方孝孺骂声不绝,喷出的血沫在地下积了厚厚一层,侍候一旁的文臣,隐有不忍之色。
唯父亲怒极反笑,“想死是么?现在杀了你反倒便宜了你,便十族奈何?我便灭你十族!”
既令大索全城,凡方氏族人,皆受追捕,散住各处的方家族人,被绳牵链捆,赤足散,一队队押解过市,百姓拥挤于道路,神色凄切的遥望着一个名臣家族命在顷刻的覆亡。
随后,清宫三日,大诛建文旧臣,下榜大索那些不改志节,仍旧整兵相抗的旧臣,死守济南的铁铉,在广德募兵的齐泰,在苏州募兵的黄子澄,在杭州募兵的练子宁,黄观,以及建文朝名臣景清,卓敬,陈迪等五十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