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这个人勇则勇矣,但对于政治一窍不通,委实太过可惜。
在演义里他被张飞指作三姓家奴,他便回骂张飞环眼贼,两人互喷的好不激烈。
而在事实上,吕布当不起三姓家奴这个称号,他只认过董卓这个义父,而在这时代,收养过继十分寻常,根本算不得什么污点。
他真正被人诟病的是,事丁原,杀之;从董卓,杀之,至于后来背叛刘备,根本算不上什么。
刘备背叛别人的次数比他多的多,只不过刘备很聪明,从来都是为形势所迫,绝不会脏了自己的手。
相反吕布便耿直多了,之前被同乡的李肃一劝,杀了主上,后被王允忽悠,杀了义父;以下犯上都是悖逆了,他这以下诛上的还有什么好后果。
他还以为自己是汉室大大的忠臣呢,毕竟他前后两次站在的都是天子一方,从这方面讲,吕布的确算个忠臣。
然则他这个人没有自己的定位,从不知晓自己能做什么,做将军好好的,非要占地做诸侯,这两者根本不是一个性质。
就和后世的歌手去演电影,演电影的跑去发唱片,自己心里完全没个数,也就只能靠着圈粉哄点钱。
吕布还可以说是单纯,某些人可完全就是追逐利益。
“文优止步,义父曾吩咐过,未有允许,不可擅入!”
“生死大事,岂容耽搁!”
见李儒急匆匆的样子,吕布也不好阻拦,他虽被升为中郎将,封做都亭侯,又认了董卓做干爹,但论地位,还是比不上李儒的。
“既如此,容我请示义父。”
吕布敲起了门,但这厢房太过纵深,董卓又在里面传出阵阵**的粗喘,侍妾迷离的娇呼,倒听不见外面的动静。
“义父,义父,文优有事求见!”
“义父!”
……
吕布天生神力,常年弯弓使戟,做不得这等轻巧事,加上门是虚掩,稍一用力便开了,一头差点载到房里。
仿若巴拉拉小魔仙降临,时空顿时停滞,里外对视一秒,侍妾惊呼声,董卓厉怒声,吕布、李儒瞪目结舌静无声。
“庶子!庶子!焉敢无礼!”
董卓不及披上衣袍,赤条条,肥嘟嘟地爬起来,从壁上扯下挂着的小戟,便朝着吕布砸过来,幸好吕布及时躲避,却也擦耳而过,惊出一身冷汗。
“岳父,事急矣!”
李儒连忙大呼,抱着竹册便欲向前。
吕布连忙将其拉住,他不怕董卓杀了李儒,他怕的是自己看护不利,被董卓秋后算账,这门没看好也就罢了,还亲眼见到了那般丑事,自然得赶紧补救。
李儒岂会在意这些,他本就不拘泥凡俗,相信自己只要言说事态,董卓自会明悟过来。
然而董卓正在气头上,而且是极其非常特别的雷霆暴怒,胯下玩意沉甸甸的晃来晃去,他跳脚大骂,一蹦三尺来高。
“滚!还不快滚!”
董卓能不气吗?
这就和猫狗进食被抢夺,仙女如厕被看破,更要尴尬,更要发火的了!
“义父息怒!义父息怒!”
吕布连连谢罪,又一把揪起李儒退到房外,把门轰地一掩,一颗小心脏还扑通扑通的在跳。
想不到义父的那里居然那么小,那么黑,想不到那侍妾居然那么……
李儒被吕布牢牢支在外面,不得再寸进一步,心中又急又气。
“文优啊,义父恼了,还是明日再来吧!”
“明日……哈哈哈……”
李儒转而冷笑起来,里面藏着深深的怨恨与心酸,他跟随董卓多年,怎会不知岳父性情,只怕三日之内都见不到对方一面。
非要等到董卓自己觉得忘了,估计可以了,那才会召见他,算是缓过去,然则这件事是能待三天的么?
周宓、伍琼等人定然催促,调令一发,悔之晚矣!
到时关东尽数为敌,西凉军虽勇,岂能抗拒天下!
李儒顿时生出一股挫败,他这岳父真的变了,他能帮董卓坐到万人之上的位子,却改变不了董卓得势后,横行无忌的跋扈性格。
他这岳父啊,前进的太快,刹不住车了!
变得变得,越来越陌生了!
想当年在西凉与羌氐征战,行走荒凉的边地里,游荡在无银的赤野上,每每遇到敌人,从尸山血海里杀出生路,历经多少艰险。
而今住进温暖的房子,枕上了美人的玉臂,便可忘了昔日的苦难了吗?
得之而不守,坐以待毙矣!
李儒心中极端无奈,董卓对他是极好的,不光把女儿下嫁给她,诸多事物尽皆倚重,可如今却被眼前的奢靡乱了心,被那些士人的摇尾迷了眼。
他李儒已经越来越劝不动董卓了!
可想而知,要是怀里竹册里的调令一发,只怕关东群雄并起之日,便是他们西凉军马覆亡之时。
他突然静默了,看着怀里的死亡名单,心底涌出浓浓的无奈。
杀了这批人又能怎样,他向来是不主张杀戮的,除去铲除何后一党,那些都是为政治服务,而绝非以威慑人。
如果按照他的策划,结交官宦士族,或拉拢,或贬谪,或分化,或起用,再整治吏制,严明刑法,未必不能做个安稳的权臣,或许还能在史书上博个美名。
可董卓一方面执行计划,同时也在不断的扯着后腿。
对西凉军不加约束,劫掠杀戮百姓丧失民心;残杀士人,不尊礼法,结恶群臣;夜宿宫廷,淫乱嫔妃,落人口实;这一桩桩不是和预期的相违背吗?
士人,民心一样东西都没收纳,单凭强大的西凉军马又能守的住几时?
如今他们面对已经是整个天下了啊!
李儒的心底刮起一阵凛冽寒风,莫名又想到了几日前的那封无名书信——
窃以闻迷途知返,失道不远;过而能改,谓之不过。董卓残暴,势必不能长久,旦夕死于非命,凭君一人之力,岂抗天下者乎,当谋后路矣!
一个人呐,是对抗不了整个世界的,何况还有一帮猪队友,被眼前的大龙buff泡软了身,仿佛已看到敌方水晶轰然破裂。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便在敌方躲入草丛的那一刻,西凉军马已被埋下了团灭的种子,甚至翻盘无望。
凭君一人之力,岂可抗天下者乎!
李儒似乎失去了气力,脑海中回荡着这句话,默默松开双臂,竹册哗啦坠地。
他并未回头,只一个人默默走了,满怀失意。
吕布看得莫名其妙,只好跑过去一一捡起,抱在怀里。
洛阳城暗波涌起,一处偏僻的府上,外貌英俊高雅的中年男子,与客对席而坐。
前者是西汉鲁恭王刘余之后,曾以太学生身份反抗宦官党锢祸乱的宗亲刘表,他今年已经47岁了,再不复年轻时的冲动意气,反而平添内敛雍容之气。
的确是位过期的帅哥,时久的腊肉。
而在他的对面的这位客人,戴着一顶官帽,眼小而深睿,出自太原王家,名允,字子师,今年52岁,现任尚书令,深受董卓所看重。
“子师今来,当知我之所求。”
刘表倒了杯酒水,笑着礼敬王允。
“景升啊,值此之际,敢与我往来的,怕也只有你了!”
王允哀叹一声,如今董卓掌控司隶,若无外军来攻,唯有策反洛阳兵马,先诛国贼董卓,再驱西凉逆军。
所以他才虚与委蛇,献媚董卓,果然身受重用,像袁绍那等后辈,做事太过冲动,便是出奔京外,又岂能救得了天子。
而满朝公卿既不敢反抗,又不愿顺从,无非是爱惜虚名罢了,若能手握权柄,积蓄力量,一举破灭董贼,还大汉朗朗乾坤,暂时的委身附贼又算得了什么。
想他王允自出仕以来,上揭贪官,下治匪霸,待得步入朝堂,面对阉宦刀斧又何曾改色,只是如今被误作变节,实在是有些苦涩。
自他投靠董卓,背负了逆贼之名,被归入董卓一党,士人便与之绝交,生怕沾上一丝奸佞之气,唯有这老友景升,才知他是忍辱负重啊!
“汉青史上丹心照,功过自有后人评,子师才是真正的国之忠良啊!”
“景升言过了,既受国恩,焉能不报,只是为人臣子的份内之事罢了。”
刘表拱手相邀,再敬一杯酒,这才道。
“前些日我曾上表董卓,请求外放交州,然则一连多日不见回音,恐事有变,愿请子师相助,届时我可尽起交州兵马,里应外合,直下洛阳,匡乱扶正,岂不美哉!”
王允喝下浑酒,却没立刻回答,因为他知道这件事难度太高了!
首先交州远离中土(约于今广西、广东二省与越南国),地狭民少,多山林险阻,想要起兵赶至洛阳困难重重。
其次交趾太守士燮威望极高,其弟士壹领合浦太守,次弟士黆九真太守,士武领南海太守;实控四郡之地,便是外放到交州,也不见得能掌握实权。
再者董卓对宗亲身份极为敏感,如今的幽州牧刘虞、益州牧刘焉皆为汉室宗亲,若是再外放刘表,那大汉十三州里,宗室的势力就有些大了。
最后更是来自内部竞争,他在董卓那里听闻,将军长史张津也欲求交州刺使之外,而董卓也十有八九会中意他。
“张子云同求交州,景升啊!你觉得争得过他吗?”
刘表还准备礼敬第三杯酒,却听到王允冒出这话,顿时手臂一抖,泼洒出几滴酒水。
难怪不见回音,原来是被截胡了!
刘表消息闭塞,不似王允在董卓府上吃的开,自然不知道这事。
自觉失态,刘表连忙收敛心神,仍旧礼敬了第三杯酒。
“既是子云有意,我当罢手才是。”
刘表说的爽朗,丝毫不以为意,实际上也是满心无奈。
要知道张津原本就是大将军何进派系,与袁绍、曹操等人有旧,昔日袁绍劝何进诛杀阉宦,便是通过张津之口。
如此朝臣里必有大批人为他说话,何况董卓与何进关系也不差,昔日与袁绍、曹操等何进班底也有联系。
只是如今董卓坐大了,气焰有些嚣张,袁绍等人因此也心有不平,都是将军手下混的,你咋坐我们头上去了!
即使这样,若是识相的,董卓肯定会优先照顾,就比如曹操,说到底董胖子还是讲些义气的。
交州刺使之位泡汤,刘表又想起当日的那封信件,里面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啊!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莫效伯安,但行君朗。
——徐州治中从事,下邳姜钰昌敬上
因此他才不像刘虞(伯安)那般等待朝廷任命,而是学习刘焉(君朗)那样自请外放,积极地寻求领地,洛阳之地风险太大了!
莫名想起西蜀子云亭,不过那是先汉扬雄,和张津没关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