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九章(1 / 1)

残茶溅出来,有几滴落到了裙子上。

舒弦接过对方递来的纸巾,用力擦拭,三两下之后,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慢慢停了下来。

在舒弦脑中掀起轩然大波的男人,此刻依旧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她。

舒弦面色风平浪静,脑中却是一片混乱,好一会儿,她几乎要对着上帝问出声来。

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你安排我重新回到这里,是不是早就做好了看戏的准备?

当年逃离的那份难堪,是不是一定要让我重新面对?

后面呢,排着队的,还有多少人?

她把半干的纸巾丢到一边,坐在那里,没有起身。

“你查我?”

闻言,对方目露疑惑。

舒弦似笑非笑。虽然在风华只教过不满三个月,可每一个教过的学生,即使模糊了容貌,当人和名字对应时,她还是有那个自信能认出来的。

“我确实曾经在a城教过书,可惜我教过的学生里,并没有宣总您这号人,大概,也当不起您叫我一声‘老师’。”

宣卓彦没有介意她略带嘲弄的语气,只是轻轻眨眼,舒弦突然意识到,他其实非常年轻。

事实上,宣卓彦今年23岁,舒弦是知道的。只是他一向给人的印象太过沉稳安静,加上众所周知的不菲身价,总是让人在无意中忽略他的真实年龄。

或许,是自己对这段过往太过敏感,舒弦暗自苦笑,他会知道自己,大概只是因为当年有所耳闻。

想到这里,她无奈,却也明白是自己反应过激了。

“你是风华的学生——那年读高三?”

宣卓彦在她旁边坐下来,只隔了一段沙发扶手。这样近的距离,能够清楚地看到他玉一样干净光泽的皮肤,还有微微垂落额角的头发,和平日里总是整齐后梳有所不同。

宣卓彦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着她。舒弦没有回避,视线穿透他平静无波的目光,似乎触及到了一丝遥远的、难以觉察的期待。

记忆里,有个片段似乎一闪而过。

宣卓彦终于垂下目光,“从见面的第一天起,我一直在等您想起来,一直在等——可现在来看,您是真的不记得我了。”

舒弦终于摸到了记忆深处的那点余光。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如此再三,才试探着问出:“那天的人……是你?”

他的视线从舒弦颈上那点蓝色离开,终于因为这句话,漆黑的瞳孔中流露出了浅淡的笑意,迎着舒弦的目光,他轻轻点头。

“是我。”

是谁曾经说过,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舒弦坐在位子上,捏着自己的手指,除了努力回忆当时的情景,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时间回到六年前。

a城的深秋,难得会下这么大的雨,又急又密,裹着呼啸的风声,关了窗户都能听见巨大的响动。

几个小时之后就要去车站坐车,对于出发前遇上这种天气,舒弦简直想骂人。

树枝敲打在玻璃上,声音凌乱,雨水迷蒙了视线,望出去,一片影影绰绰。

这天是周五,因为周一没有物理课,可以有三天的假期,舒弦干脆买了回家的车票,从晚上十点到早上六点,睡一觉刚好到家。

她把行李箱从窗边拖到门口鞋架旁,又把盛了香蕉皮的垃圾袋从垃圾桶里提出来挂在手上,拿好钥匙钱包,把门一锁,匆匆下楼。

除了两根小香蕉,从下班到现在舒弦都没吃饭,被这鬼天气一搅和,外卖配送都停了,她只好下去看看附近有什么吃的,哪怕从便利店买两包泡面香肠都好过饿着肚子去车站。

一出楼道先被狂风掀了个趔趄,折叠伞瞬间翻盖,垃圾袋糊在身上,连尖叫都淹没在了风雨声中。

好在垃圾站离得不远,几十米的距离,舒弦把伞一收,裹紧外套,一闭眼冲进了风雨中。

雨水冰凉,打在脸上,顺着脖子滑入身体,舒弦冷得咬牙吸气。

抛完垃圾往回冲,没留神撞在了什么人身上,舒弦揪着灌木丛稳住了身体,好歹没有趴在地上,对面那人却惨了,被撞倒在地,泥水树叶沾了满身。

舒弦一叠声道着歉,手脚并用跑去拉人。

方才没仔细,这会儿靠近了一看,倒霉被撞的这位,竟是自己学校的学生——这会儿还穿着校服呢。

雨水早已把他浇透,头发紧贴在脸上,他的神情有些恍惚,被撞倒在地,既不恼怒也不焦躁,失魂落魄呆坐在泥水中,仿佛这漫天的风雨都与他毫不相关。

这怕不是个傻子吧?

舒弦连喊了几声“同学”才把人的魂魄拉回来,转过脸,有水痕从眼眶中涌出,混入雨水中,眨眼间消失不见,快得仿佛是舒弦自己的错觉。

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

不说话。

你父母呢?

不说话。

你家住在这附近吗?

还是一声不吭。

那少年人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舒弦心里叫苦,这都什么事啊?

不能再淋雨了,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一下吧?

她回头打量周围的建筑,因为风急雨骤,路上连个鬼影都难以见到,不少店家怕进水,一眼望去,视野中所有的店铺都关门了,连24小时便利店都挂了锁。

天色昏暗,雨水打得她睁不开眼睛,舒弦抹一把脸,心一横,靠近学生耳边大喊,“你这样不行。先去我家收拾收拾,等雨小点再走吧。”

总算还知道反应。

一进楼道舒弦先打了两个喷嚏,她心想完了,这个假期怕是过不好了,刚想到这里,身后学生压抑地咳了起来,几声过后越咳越厉害,最后甚至撑着膝盖,干呕起来。

他大概是没吃什么东西,干呕半天,只吐出一些发黄的酸水,直起上身,微微打了个晃。

舒弦已经走了半层楼,湿淋淋满楼道都是水,一看这架势再也不敢让他自己在后面,蹭蹭下楼,把人一搀,连拖带拽半天,总算把人拉进了门。

两人水鬼一样站在门口,踏进客厅一步一个脚印,没几步,不久前打扫得干净的房间已是一片狼藉。

学生满身狼狈,舒弦也比他好不到哪去。两人就这么僵在客厅,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舒弦抓抓头,你冷吗?

刚说完,两人同时打了个喷嚏。

好了好了好了,把鞋子外套脱下来。

虽然不吱声,好在还算听话。等舒弦调好热水,学生已经踩着之前给舒爸爸准备的拖鞋跟了进来。

你先冲一下,浴巾在柜子里,吹风机在门后。

等她把两人一直沥水的外套丢进洗衣机,关上卧室门把自己简单收拾好,浴室里水声也停了。

家里没有姜,只有为迎接大姨妈而准备的姜汁红糖,舒弦烧好水,给两人各自冲了一大杯,浴室里吹风机声音也停了。

门却一直没有开。

舒弦大概知道怎么一回事,自己这里没有男人的衣服给他穿,少年人脸皮薄,不好意思裹着浴巾直接出来。

洗衣机滴滴地响,告诉舒弦衣服已经洗好。

舒弦把姜汁红糖水放到门口,敲敲门,你把吹风机递给我,衣服一会儿就能吹好,这里有杯水,你把它喝了吧。

好一会儿,门慢慢拉开一条缝,吹风机从里面递了出来,舒弦接过,那只手慢慢下落,摸到杯子之后,门又迅速拉上了。

舒弦忍着笑,衣服吹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她把行李箱打开,那里面有一件风衣外套,是上次从家里回来的时候,因为突然降温,舒爸爸在车站直接脱给她的,本想着这次回家带回去,刚好派上用场。

她又从夏天的衣服里翻出一件长t恤,这是当初买来做睡衣用的,上面的大嘴猴正咧嘴冲她乐,这学生看上去很单薄,穿这个应该没什么问题。

她再次敲敲门,衣服我放在门口,你穿上可以出来了。

人再出来,已经变了副模样。一身混搭看上去十分奇怪,倒是并不邋遢,他的头发很细,略有点长,稍稍有点湿,软软地贴在脸侧。

手里抱着喝了一半的玻璃杯,他在老旧的沙发上坐下来,安静沉默,像个超大号的兔子。

舒弦一边继续吹衣服,一边安慰他。

雨已经小了一点,天气预报上说,基本到8点就能停。对了,你是风华的学生吧,我是风华的老师,我姓舒,叫舒弦。

舒弦转到另一边,没看到他往自己这边看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手机在桌子上,没有密码,你赶紧给爸妈打个电话,下面纸条上就是我这里的地址,让他们过来接你吧,该急坏了。

少年拿起了手机,在亮起的屏幕上看了一会儿,随即翻出短信,开始打字。

舒弦失笑,总不能真的是个哑巴?听觉明明没问题,再说,风华也不收残疾学生啊。

发完短信依旧沉默。

衣服吹到七八成干,舒弦手累得慌。她将衣服叠好放进袋子,递过去,见少年的目光落在打开的行李箱上,她笑笑,我不是a城人,今天晚上回家看父母。

又指指他身上的衣服,你穿的这件外套就是我爸爸的,对了,你父母有回复吗?他们什么时候来接你?

还是不说话。

舒弦已经被闹得没脾气,这会儿人也累了,肚子感觉更饿了。

她看一眼外面的天空,风停了,雨也变得很小,路灯下能看到淅淅沥沥的雨丝。

少年捂了捂肚子。

你饿吗?我这里除了一点米,什么吃的都没有了,等会儿我下去看看,运气好的话,可能有饭馆重——

楼下突然传来短促的鸣笛声,一连三次,安静了半个晚上的少年突然站了起来。

——新开门。

你家人来了吗?

少年把风衣脱下来,重新穿上潮湿的校服外套,安静地走向门口。

好吧好吧,舒弦心道,往好处想,事情总算解决了,谢不谢的,也没那么重要。

房门已经打开,少年人最后看了她一眼,离开前的一刻,终于说出了这一晚上唯一一句话。

谢谢。

短促低沉,带着明显的鼻音,和声音的主人一起,眨眼间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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