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闸门悄然闭合,那个少年仿佛穿越了重重时光,穿过晦暗的雨天,重新出现在舒弦面前。
长大之后的宣卓彦依旧安静地看着她。
鬼使神差地,舒弦抬起手,一点一点,将那些梳向后面的刘海拨开,细软的头发簌簌滑落,擦着手心,停留在额前。
那张湿漉漉的脸逐渐与面前之人重合。
舒弦眸光一闪,真的是你。
这种感觉真的很难以言说,舒弦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描述,那个词大概叫做——失而复得?
奇怪的比喻。
两人看着彼此,好一会儿没有说话。舒弦的神情从惊诧,到错愕,到疑惑,到了这会儿,她终于摇摇头,轻笑起来。
居然是你。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被蛰到一样,迅速抽回了手。
宣卓彦眨眨眼睛,舒弦清咳一声掩饰尴尬,“你当时为什么——”
脚步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那道无形的结界突然消失,舒弦一刹那间回到了现实世界。
“不好意思,让舒总久等了。”
办公室门被推开,任远洋说着抱歉的话,大步走进来,见到舒弦旁边的人,他微微一愣,“宣总什么时候过来的?”目光扫过半开的休息室门,随即恍然,半真半假地抱怨,“哦,你又跑到我这里来偷懒!”
宣卓彦偏头,“我来监督你工作。”
任远洋嗤笑,“宣总监督到什么了?”
“让我想想,明宣要和舒总合作吗?看来要有大单。”
他悄无声息地把称呼改回了舒总,舒弦知道,至少暂时,他并没有说破舒弦之前身份的意思,这让她默默松了口气。
任远洋笑着向舒弦致歉,“让舒总见笑了,这样,您这边的想法我觉得非常好,但是您知道的嘛,公司里毕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总不能一拍脑袋就这么定了,还要研究方案,召开会议这些流程来确定。”
他的目光微微一垂,随即道,“最迟一周吧,一周之内,明宣这边一定给舒总一个明确答复。”
“任总应该是看过标书了吧,既然看过,那应该了解,投标时间可是只有18天。今天马上就要过去了,也就是说,还有17天——任总觉得,一个星期,不会太长了吗?”
和舒弦一起,宣卓彦也盯着任远洋。
任远洋有些无奈,宣卓彦就在旁边,他不太好推脱说还要报母公司审定,“舒总觉得,大概几天合适呢?”
“任总决定的时间越短,留给我们确定标书的时间就越充足。明宣利捷联合起来确实很有竞争力,可毕竟,其他同类公司也不完全是摆设。”
舒弦这话,也是在暗示任远洋,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明宣虽好,但如果没有诚意,利捷也不会只在一棵树上吊死。
“三天,最迟周三下午,我希望能得到任总的好消息。”
出去交流的技术人员也陆续回到了办公室。
任远洋无奈地笑,“之前就听说利捷新上任的经理行事爽利,上次在研讨会上见了还没觉得,今天这一接触,果然名不虚传。”
舒弦面上十分客气,“任总过奖了,那,就这么说?”
“成,”任远洋握住舒弦的手,“我这边尽力争取,尽量在周四前给舒总一个交代。”
一直到舒弦离开,宣卓彦都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回去路上第一个红灯的时候,舒弦的手机信号灯闪烁,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短信。
“这是我的私人号码,非工作场合使用,请老师存一下。”
舒弦翻开通讯录,默默找出宣卓彦的信息,重新编辑添加。
“我知道一家不错的餐厅,菜品很有特色,老师晚上一起出来尝尝吧。”
微信里,一个英斗头像的联系人发来了信息,屏幕上,小小的甜心正忧郁地看着她。
“什么时候下班?太晚了饭就不好吃了。”
“那家店超过半小时不到,预定会作废的。”
“我路上刚好经过你们公司,要不要去接你?白衣天使给你当司机哦,机会难得,要珍惜。”
舒弦咧咧嘴,没搭理他,先给宣卓彦回复,“不好意思,我有点累了。我们改天吧,改天再约。”
宣卓彦盯着屏幕上的文字,不出声,郑维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的神情,从微笑期待一瞬间变成冷淡沉默,手上一松,手机被扔到了座位边上。
“少爷,”郑维轻轻调整方向盘,“何松问您今天要不要做饭,还是,您回祖屋用餐?”
没等到回答,他犹豫道,“董事长说,您该经常回去的,一家人整天不见面,不像话。”
宣卓彦交叠双手枕在脑后,安静望着天窗,语气不无嘲讽,“他们一家人还不够热闹?非要拉上我表演家庭和睦的戏码来证明他的成功?”
郑维不敢反驳,“那,现在通知何松准备晚饭?听说今天到了新鲜的松露,刚好做汤。”
宣卓彦答非所问,“姓孟的这两天回去得多么?”
祖屋里姓孟的有两个,他这样说,一般都是指小的那个,因为老的那个,他一般称作“那个女人”。
最近主人因为什么而频繁关注家里的小姐,郑维不清楚,不过就他看来,孟小姐最近似乎心情不错,一向待人冷淡的她昨天甚至微笑着跟他打招呼。
“还好吧……”郑维如实回答,“不过孟小姐最近心情不错,大概是新主题展比较成功的原因吧。”
宣卓彦脸上的厌恶不加掩饰,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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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下班已经过了七点,在街角看到医生的车,舒弦几步走了过去。
拉开车门,车内空气清凉,医生的情绪和车内温度一样低。
“我刚才打过去和店主确认,问能不能带宠物进去,答案是可以,我觉得应该回家把甜心带过去,这样即便你真的放我鸽子,至少我旁边还有个活物相陪。”他假装忧伤的看着舒弦,“可我想了想,觉得还是算了,和狗约会,还是俩雄性生物,看上去更惨了。”
“对不起啦,”舒弦笑着道歉,“今天工作耽搁了一会儿,下次一定不会了。”
医生偏头打量她,“今天有什么喜事吗?”
舒弦不好意思地摸摸脸,“很明显吗?”
“没有,就是一眼看过去像捡到钱了一样。”
舒弦推了他一把,“哪有那么夸张!今天去谈合作,虽然对方没有直接点头,但根据——”
“——stop,”医生毫不留情地打断她,“从一大早到刚刚过去的5分钟前,你已经谈论了差不多12小时的工作,老板不会因为这个而给你多发工资的,留点时间给自己吧。”
舒弦轻哼一声,从善如流。
超过预定时间太久,两人不得不重新等座。
因为怕等位置的客人无聊,店主想得十分妥帖,腾出一小片空间准备了茶水果品,飞镖,桌游,小型电玩等消磨时间的设施。
白日里疲劳太过,舒弦眼里有明显的红血丝,被医生半恐吓半要求地放下了手机。玩电玩也不合适,舒弦干脆拿起几支镖,一边听医生讲不知真假的医院故事,一边一支接一支地扔飞镖。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些疲劳,舒弦的飞镖们围着靶心转了一圈,偏高的偏低的偏左的偏右的都有了,就是没有正中靶心的,遭到了医生的无情嘲笑。
“亏你是学物理出身的,你是学物理的没错吧?”他得意的笑容不加掩饰,“这点原理都不清楚,抛物线呀抛物线!”
舒弦没有理他,把手里最后一支镖奋力一掷,“啪”,离靶心足有一巴掌远。
医生笑得更大声了。
舒弦忿忿,“纸上谈兵谁不会,我还知道跳水运动员要脚背绷直身体抱紧不要松呢,难道仅凭这个我就能压住水花跳出高分吗?”
医生把镖一支一支从盘上拔下,走到舒弦身边,微微一笑,志得意满,“看好了。”
话音刚落镖已出手,“啪”得一声,飞镖落靶,正中红心,只是离圆心稍稍偏了些。
“哇哦!”舒弦轻轻惊呼,医生却摇摇头,再一支,比第一支离圆心更近。
舒弦忍不住鼓掌,“你是怎么做到的?”从他手里拿过飞镖,“难道你的镖同我的不一样?”
“你的姿势不对,要这样,”他做出示范,“飞镖离手的时候,手指要放松,学会手腕用力。”
舒弦参照他的姿势调整,“这样吗?”
“手抬得有点高,”他干脆贴在舒弦身后,和她一起伸出手臂,右手盖住舒弦的手背,微微用力,“现在试试——”
“那个,打扰一下,两位客人——”
“——有位子了吗?”
两人同时回头,本以为只是引导的服务员,敞开的门口却同时站了三个人。
“我说看着眼熟,舒总也和男朋友一起来吃饭呀?”
潘夏瑶靠在宣卓彦身边,笑吟吟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