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日，江辞的生辰到了。
皇帝最先送派人送了贺礼来，随后整个都城的官宦人家都派人送礼庆贺，但因江辞从不办生辰宴，故而大家也不敢登门叨扰。
苏玉想但凡从前这日子来一次晋王府，她一定可以知道江辞的生辰是哪天。
可惜她从未踏进过晋王府半步，以至于错过这么多年。
江辞生的日子好，刚好赶上中秋灯会的前一日。
夜幕降临，满城花灯耀目，绵延百里与月争辉。
“玉儿，想不想去放河灯？”
“放河灯好！”江逾白听了激动地跳起来，“我要去！我要去！”
江辞瞬间黑脸。
“小公子，那边卖的灯有会动的机关，我带你去看。”冬玟晓得自家主子心思，一手拉着江逾白一手扯住紫苑，把两个人强行拖走。
“真的假的？我想放河灯。”
“真的真的，比放河灯好玩一万倍，快走吧。”
三个人的声音渐渐隐匿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那我们去买河灯吧。”苏玉握住江辞的手带他走进人群。
前世每年这时候她都会和李徐一起放河灯，许一生一世一双人、长长久久的愿望。
现在想起这些她心里有些难受，那时江辞会在哪里？江辞在都城好像没有什么朋友。
“阿辞，你从前怎么过生辰？只是逛一逛会不会太无聊了？”
江辞想了想认真回答道：“父皇母后在时会为我办生辰宴，那时好像很热闹，可时间太远我记不清了，后来去怀晋舅父很古板，不讲究这些，但每年都会亲自帮我煮一碗长寿面。”
“再后来...”映着万千灯火的凤眸微微黯淡，“后来舅父重病，离世前将一族存亡交给我，也就没心思再顾其他。”
他握紧苏玉的手释然笑笑：“之后皇帝唤我回都城，遇到你，有你在身边，已是别无所求。”
“玉儿。”
江辞停下脚步面对苏玉温柔地将其揽入怀抱：“从前看到你笑我就很满足，而今可以牵你的手、抱着你，和你一起做什么我都觉得是上天恩赐，怎么会无聊呢？”
砰..砰砰..
苏玉红了脸，还好长街上人声嘈杂，能掩饰下自己擂鼓的心跳。
两人买好河灯，拿着墨汁和笔回到河边。
水面上飘散着各式各样的河灯，灯火将细细的波纹照亮。
微风拂过河面，岸边刚刚放置的河灯便随着水流三三两两往湖心飘去，那里有思念，有祝福、有愿望，有百转柔肠。
写满字的河灯载着人们心中最深的期望，慢慢去接受每一片水花的祝福。
突然，视野中闯入一根细长的竹竿，将并排飘远的两盏河灯打灭。
“干嘛呢这是？”
“河灯灭了可不吉利。”
“就是啊，灭的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啊？”
“那人有什么毛病吧？”
苏玉和江辞一同朝那边看过去，穿着桃粉衣服的人收回竹竿摔到了旁边。
“那不是...尹箬芜吗？和尹家小姐？旁边那个..那不是吴方吗，他们三个怎么凑到一起去了？”
江辞摇摇头：“不知道。”
竹竿摔在地上溅起一圈水滴，周围的人不满地走远到别处，岸边一处只剩那三个人。
“阿辞，要打个招呼吗...还是算了吧，我们要不往那边走走？”苏玉感觉气氛不太对，这时候过去难免尴尬。
江辞很是认同：“也好。”
两人刚要离开后面脚步杂乱起来。
一回头，正好看到尹箬芜打了吴方一拳。
“阿弟！你怎么能动手打人？”
吴方挨了一拳立马不愿意要回击，尹笑茹赶紧拦在身前。
“吴公子，舍弟无状，您别与他计较。”
尹箬芜将尹笑茹扯到身后：“想打就打呀！怕你不成！”
“老子非打死...”吴方挥起的拳头定在半空慢慢放下，“看在日后要茹儿成婚的份上，让你一回。”
“茹儿也是你叫能的！”尹箬芜冲上去揪住吴方的领子，尹笑茹急着扯着尹箬芜的袖子阻拦。
吴方也不让同样揪回去：“你个娘娘腔！别给脸不要脸！”
“吴公子，吴公子您别动怒，您先回去吧，我改日劝舍弟一定登门赔罪。”
“我才不赔罪！”
“尹箬芜！”
三人僵持不下，江辞踢起一块石子在手，飞向吴方的鞋尖，吴方吃痛刚寻觅到人想开口骂，一看是江辞和苏玉又将脏话咽了回去。
“死娘娘腔！看着茹儿的份上，老子不跟你计较！”吴方推开尹箬芜骂了句什么自行走了。
“尹箬芜！你闹什么呢！”
“我闹什么？”
尹箬芜指着吴方离开的方向，一把攥住了尹笑茹的手腕：“你明明不喜欢他！那是个什么东西你不知道吗！老头子让你嫁谁你就嫁谁？你是什么物件吗！”
一个巴掌扇在尹箬芜脸上，清脆声过后，尹笑茹眼中又映出紧张和后悔。
“阿弟，疼不疼？是不是打得太重了，姐姐不是故意的。”
“你就是故意的。”
尹笑茹一怔。
尹箬芜甩开她的手：“你们都是故意的！你！尹卫！你们合起伙来故意折磨我！我恨你！”
“不就是气我灭了你祈求姻缘的花灯吗？行！我还给你！”
话音一落，尹箬芜扑通跳进湖里。
“阿弟！尹箬芜！”
远处众人看到有人落水，都急忙跑过去捡树枝什么的要拉人，看到水里的人会水，才各自说声有病散去。
“尹家小姐要和吴方结亲？？”苏玉很是震惊，“尹大人同意？那不是把尹姑娘往火坑里推吗？”
江辞倒没这么认为：“吴家未必是火坑，吏部尚书吴大人知人善任、公正廉明，只是早年丧妻，对独子太过溺爱，经晋王府那档荒唐事，吴大人必然警醒，尹姑娘嫁过去不会受苦。”
“而且...那日是吴方提醒我你在哪，我因此对他有些改观。”说到底江辞心底对吴方还是存着感激之情。
“那阿辞觉得这桩婚事不错？”
江辞摇摇头：“尹笑茹已过待嫁之年，现今能与吴家结亲显然对尹家多有益处，但尹笑茹不能嫁给吴方。”
“为何？”
未听到回答，湖水扑腾着尹箬芜手里攥着两盏灯爬上来，将灯扔给了尹笑茹。
“还给你！”
“快给公子取衣服来，千万别染风寒，阿弟，冷不冷快过来。”
尹笑茹担心得不行跑过去扶，却被用力甩开。
“别碰我！”尹箬芜身上滴滴答答滴着水，头发沾在脸上，被湖水冻白的脸更加苍白。
“阿弟..”
尹箬芜指着尹笑茹和不远处的家仆嗤笑连连：“你骗我，你骗我，你也骗我，你们都骗我，滚，都滚！”
“阿弟，你别这样..”尹笑茹眼泪不断落下打湿面上的脂粉。
“滚！”
尹笑茹用帕子盖住眼泪，抽泣着跑远。
苏玉远远看着倒也可以理解，谁能看着自家姐姐要嫁给吴方那种名声的人还无动于衷呢？
“阿辞，你说吴家不是火坑，那为什么尹姑娘不能嫁给吴方？”
“因为她得嫁给尹箬芜。”
“哦..什么东西？？！”苏玉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你刚说什么？”
“尹箬芜喜欢尹笑茹。”江辞握住她的手朝尹箬芜走过去。
苏玉完全懵了，这几个字她都认识，怎么连成一句话她就听不懂了呢？
江辞捡起地上的河灯，河灯中被水晕湿，但还是可以看清上面的字。
【愿君喜乐无忧
岁岁长安
此生万事如心意
打马御街
娇妻美妾
长命百岁
只道缘浅空余恨
来世相逢不晩
蒲苇依伴此心不改】
苏玉在身侧也扫到了河灯上的字，脑子轰地一声更懵了。
亲...姐弟，两情相悦？
这不是...这也太过荒唐了。
江辞把河灯递给尹箬芜，尹箬芜抬眸看到江辞冷静了不少。
“殿下怎么在这？”
“看看河灯上的字。”
尹箬芜捧着河灯扫了一眼，身体一僵攥紧河灯拔腿往尹笑茹离开的方向追去。
“玉儿，我们快去放灯吧。”湖边的人放好灯都走得差不多了，江辞稍有些着急。
他没放过河灯，以为看太久热闹，错过了好时辰，错过好时辰愿望不灵了可怎么办。
苏玉还沉浸在震惊中，她发誓，这是她活了两辈子见过最震惊的事，看到月昭伶操控毒物都没这么震惊。
“玉儿？”
“阿辞啊。”苏玉愣愣地盯着江辞，“你说..尹家公子和尹家小姐是不是两情相悦？”
“是啊。”
苏玉点点头，她自认为自己是个思想开明的人，虽遵从，但心底并不在乎繁文缛节。
可是，可亲姐弟相恋，这也...这太过离谱，实在....
“这...伦常乖舛，太过荒唐吧。”
“不不不，玉儿，对不住，我没说清楚。”
江辞总算反应过来，笑着解释：“尹家姐弟并非亲姐弟，尹笑茹是被尹大人抱养来的，鲜有人知。”
“那他们知道...”
“当然知道了。”江辞轻轻敲了下苏玉的额头，“想什么呢，若不知道怎会如此啊？”
苏玉长舒了一口气：“害，吓我一跳，那尹大人知道他们相互爱慕吗？”
“知道。”
“那还同意把尹姑娘嫁给吴方？”苏玉不能理解，“自己的养女嫁给自己的儿子，一家人还在一起，这是多好的事呀。”
江辞笑了下轻叹道：“若所有人都能像你这么想，也不会如此了，他们在一起只会被说成是违背纲常、有辱家门，会被万人唾弃，逐出都城。”
“可他们不是亲姐弟啊。”
江辞又笑：“玉儿，你怎么糊涂了？事实到底如何，你知道，我知道，你信，我信，可天下人都会信吗？悠悠众口比最锋利的刀还要杀人于无形。”
“尹大人和尹笑茹懂这个道理，尹箬芜却不懂，今日闹明日闹，闹了这么多年，硬是将尹笑茹拖过花样年华，难以再谈婚论嫁。”
“将女儿嫁给吴方，应该已是尹大人衡量利弊后唯一的优选了。”
苏玉不是不明白，只是觉得若真将有情人拆散太过可惜，而且...
“若是我，管什么悠悠众口，大不了离开都城天高海阔。”
江辞揽住苏玉，两人沿着湖边缓缓走着。
“尹箬芜寒窗多年得中进士受到皇帝赞赏，将要入仕，前程无量，他自己也满怀期待，玉儿，若你是尹笑茹，你会与他离开都城天高海阔吗？”
苏玉哑然，如果是前世的她，她会毫不犹豫逼迫对方选择跟自己离开，但重活一世的她多了顾忌、多了犹豫。
“前程和心上人，阿辞，如果你是尹箬芜，你会怎么选？”
“我不是他，鱼和熊掌他都想要。”
江辞握住她的肩膀，双眸严肃认真：“玉儿，我之所求只有你，这世上没有任何事、任何人比你重要，有你我才能活下去。”
“我也不是尹笑茹。”苏玉靠进江辞怀里，玩笑着威胁，“若是你敢为了前程权利抛弃我，我定然砍你狗头。”